夜色像溫柔的紗幔，悄悄籠罩了整個校園。老槐樹的葉子在晚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聲複述著剛剛揭曉的秘密。方澈楠的手指還握著那支鋼筆，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皮膚傳來，卻讓他覺得心口暖得發燙。
    “其實校慶前我一直在猜，你這次回來會不會住以前的宿舍。”方澈楠抬起頭，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水汽，“我甚至偷偷去打掃過一次，結果發現門鎖早就換了。”
    黎落驊失笑，抬手擦掉他臉頰的淚痕：“早知道該提前告訴你，我這次回來，主要是為了找一樣東西。”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方澈楠泛紅的眼眶裏，“現在看來，我找到的遠比預期的更珍貴。”
    方澈楠低頭看著手中的紙條，指尖劃過“我等你”那三個字，忽然想起高三畢業那天，他抱著牛皮本追了黎落驊兩條街，卻在看到對方被家人接走的背影時，懦弱地停住了腳步。原來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早已隨著時光的褶皺，悄悄等在了命運的轉角。
    “去吃糖醋排骨吧。”黎落驊牽起他的手，掌心溫熱幹燥，“雖然不是食堂的，但我知道有家店味道很像。”
    方澈楠被他拉著往前走，腳步有些踉蹌，卻忍不住笑出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安排了？”
    “從決定回來找你的那天起。”黎落驊側過頭，路燈的光暈落在他眼底，“我查了A市所有的糖醋排骨，甚至讓助理去問了當年食堂的師傅”
    路邊的香樟樹影斑駁，方澈楠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忽然想起高中時運動會，黎落驊也是這樣牽著他跑過終點線。那時的風裏有桂花的甜香，如今的晚風裏，卻多了些失而複得的珍重。
    餐館的包廂裏，糖醋排骨剛上桌，方澈楠就被那熟悉的酸甜味勾得眼眶發酸。黎落驊給他夾了滿滿一碗，看著他埋頭吃飯的樣子，忽然開口：“下周我把北方的工作交接完，就回A市。”
    方澈楠猛地抬頭，排骨還叼在嘴裏：“真的？”
    “嗯。”黎落驊點頭，指尖在桌下輕輕敲著桌麵，“我在你學校附近看了套房子，陽台上能看到你上課的教學樓。”
    方澈楠的心跳漏了一拍，嘴裏的排骨忽然變得有些哽咽：“你怎麼不早說？”
    “怕你反悔。”黎落驊坦白道，“畢竟某人當年寫了等我回來的告白信。”
    “那不是！是……是沒寫完的草稿！”方澈楠漲紅了臉，伸手去搶他手裏的紙條，卻被黎落驊反手握住手腕。兩人的指尖相觸，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讓空氣都變得黏稠起來。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照亮了方澈楠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黎落驊的目光落在那熟悉的紋路裏，忽然想起高三晚自習，他總借著講題的名義，偷偷看方澈楠握筆的手。原來那些藏在草稿紙下的心動，從來都不是單向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方澈楠被手機鈴聲吵醒時，發現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床頭櫃上放著一杯溫牛奶，旁邊壓著一張便簽，是黎落驊清雋的字跡：“我去買早餐，等你一起回學校看日出。”
    他翻身下床，抓起便簽紙貼在胸口，忽然覺得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的樣子，都比往常要明亮幾分。
    教學樓的天台上，黎落驊正靠在欄杆上打電話。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側影，白襯衫的領口被風吹得微微晃動。方澈楠悄悄走過去，聽到他對電話那頭說：“對，所有項目都轉到A市分公司，我近期不會再回北方了……嗯，找到重要的人了。”
    掛了電話，黎落驊轉身看到方澈楠，眼底瞬間漾起笑意：“醒了？”
    “聽到了。”方澈楠走到他身邊，並肩看向初升的太陽。金色的陽光灑滿操場，幾個晨練的學生正在跑道上奔跑，像極了當年為了體測拚盡全力的他們。
    “你教的學生知道他們老師有故事嗎？”黎落驊忽然問。
    方澈楠挑眉：“什麼故事？是關於某個人藏了十幾年的校服，還是關於某支遲到了十年的鋼筆？”他頓了頓，從口袋裏掏出那支銀灰色的鋼筆，在晨光下轉了個圈，“不過我可以告訴他們，有些等待，從來都不算浪費時間。”
    黎落驊握住他轉著鋼筆的手，讓筆尖輕輕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冰涼的金屬觸感下，是彼此溫熱的心跳。遠處的鍾樓傳來整點的鍾聲，清脆的聲響穿過雲層，像是在為這段失而複得的時光，敲響新的序章。
    方澈楠低頭看著手背上的鋼筆影子，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在雜誌上看到這支筆時，黎落驊就在旁邊刷題。那時他隨口說的一句話，被對方記了這麼多年，就像他當年藏在本子裏的心意，終究還是等來了回應。
    “等下帶你去個地方。”黎落驊握緊他的手，“我高中時總在那裏看你打籃球。”
    “你明明說過打籃球是浪費時間。”方澈楠笑著反駁，腳步卻誠實地跟著他往前走。
    陽光穿過香樟樹的縫隙，在兩人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像兩條終於交彙的河流。那些被時光掩埋的心事，那些陰差陽錯的錯過，都在這個灑滿陽光的清晨，變成了彼此眼中最溫柔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