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診所出來時已是中午，什麼都沒吃的司明玦卻因為記憶中那些片段而有些發懵。
    跟著沈柏洲走出的司明玦卻被街道上吵鬧的聲音吸了注意，他抬頭便看見一輛豪車的引擎蓋上正坐著個穿著黑色短裙的女人，旁邊還站著幾個年輕人。
    女人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靠坐在車蓋上時不時換著姿勢，讓站在她麵前的另一個女人拍照。
    司明玦看見豪車露出的飛天女神雕像，便知道這是沈柏洲的車。隻不過按照沈柏洲習慣低調的性格，正常來說，這種顯眼的車型隻有在他參加一些什麼大型宴會時才會開。
    看來沈柏洲確實是收到司明玦暈倒的消息後，就匆忙開著車趕了過來。
    “沈軍？”
    那群吵鬧的年輕人裏，司明玦似乎看見過熟悉的身影。
    一頭黃發，胳膊上露出的紋身，嘴裏還叼著香煙嬉笑著的人，不就是那天頭也不回就走了的沈軍嗎？
    沈柏洲沉著臉就像圍著自己車的人群走去，沉聲質問他們：“你們在幹什麼？”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那群人的嬉笑聲戛然而止，紛紛看向來人，臉上除了茫然外還有些不悅。
    離得近的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粗著嗓子反問著沈柏洲：“我們幹什麼關你什麼事啊，大叔？”
    “你們圍的是我的車子，怎麼跟我沒關係？”沈柏洲不怒反笑。
    這些人在聽到沈柏洲的話卻更加囂張，旁邊一個不僅雙臂，就連露出的腿上都有紋身的男人嗬的一聲朝地上吐了痰，流裏流氣的站到沈柏洲麵前。
    “哥幾個看你車挺好，拿來給女朋友拍拍照片，怎麼了？”
    理所當然的語氣又混雜著不堪入耳的髒話，聽得司明玦一瞬間有些火大，他往前幾步也站在那紋身男麵前怒瞪著對方。
    “你嘴巴放幹淨點！”
    紋身男的囂張在高他半個頭的司明玦麵前有些減弱。
    司明玦高，沈柏洲也不矮，兩人往那一站就比這些人的氣勢高出一截，雖然沈柏洲年過四十，但經常健身的身材看上去就很是壯碩。
    “媽的，你們想幹嘛？！想幹架是不是？！”
    就在那幾人氣勢洶洶的要衝上來時，在後方沉默許久的沈軍突然開口阻止：“他是我叔。”
    沈軍的聲音一出，那些人也不想再動手，紋身男被攔下後也隻是回頭暗罵幾句。
    看來沈軍在這些人裏頭還算比較有話語權的。
    “柏洲叔這大老板當得還真悠閑，還有空回這破鄉下來？”
    今天的沈軍跟那天穿的衣服有些不一樣，似乎在精心打扮過。
    他脖子上的東西在太陽下一晃一晃的，司明玦眯了眯眼看清是顆深白獸類犬齒。
    那顆犬齒很大，一半的牙根還殘留著紅色痕跡，這麼大的尺寸應該是顆狼牙。
    這種飾品出現在男生身上其實很平常，司明玦隻是匆匆看眼，也沒太過在意。
    “沈軍，你是不是又離家出走了？”
    沈柏洲的話聽著是疑問，實際上他很肯定對方就如他所說的那樣。
    “嘖。那死老太婆跟你說的？”
    沈軍臉色一變，語氣也隨之有些不好。
    “那是你媽，你……”
    “閉嘴！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叫你一聲叔，真以為你能教訓我啊？什麼東西！”
    沈軍並不想聽沈柏洲繼續說下去，麵露凶光瞪眼沈柏洲，不想多廢話的他轉身就帶著那幫人離開。
    看著沈軍離開的背影，沈柏洲眉頭皺得更深，但剛才的爭執和過於顯眼的車引來了許多人駐足圍觀。
    不宜久留，沈柏洲便叫司明玦上了車。
    車子從沈軍一行人旁駛過，司明玦透過窗戶再次看見對方胸口隨著動作搖晃的狼牙飾品。
    天空飄來一朵厚雲遮住了太陽，看著一瞬就暗淡下來的街道，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晚的遭遇，司明玦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是你翠蘭表姑的兒子，你也見過了吧？”
    駕駛車輛的沈柏洲突然歎口氣開口道，“以前見到他的時候還挺聽話的，這才過了多久，現在動不動就離家出走。”
    沈柏洲甚至都沒問過司明玦是不是真的見過沈軍，那感覺就好像他很篤定兩人一定會見麵一樣。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司明玦才剛回村沒幾天，沈翠蘭就知道老宅子裏住了人立馬就跑過來拜訪，一見麵就問沈柏洲的在不在。
    沈翠蘭打得什麼算盤，司明玦想想也就都明白了。
    “見過了，那天在我們家，母子兩大吵一架後就都走了。”
    沈柏洲聽著司明玦說這那天的事情，哼笑一聲也沒再講話，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
    車輛沒有直接回村，而是停在一家餐廳前。
    “餓了吧？吃點東西再回去吧。”
    這家餐廳建在一個商業化的古鎮裏，司明玦下車看著古道上人來人往的，這裏似乎還是個旅遊景點。
    “叔叔……”
    坐在包廂裏的司明玦，猶豫再三還是想問沈柏洲關於”小雨”的事。
    “嗯？”
    “你還記得小時候跟我以前玩的，小雨嗎？”
    包廂在司明玦問出這句話後陷入一陣沉默，但很快這個沉默被沈柏洲打破。
    “啊，你是說那個從孤兒院偷跑出來的小孩吧？”見司明玦點頭，沈柏洲卻突然輕笑起來，“我還以為霂遲那小子知道你忘了他，會主動跟你說呢。”
    “什麼意思？”
    “他沒說他就是小雨嗎？當年他被有祥叔收養後就改名叫沈霂遲了啊。”
    司明玦的心髒砰砰直跳，原來那些片段真的是他的記憶？！
    雖然隻是一些片段，但找到失去已久記憶還是認司明玦興奮不易。或許這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沒有人比司明玦更懂。
    “是、是啊，他確實蠻傷心的，叔叔你也知道我的記憶……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關於小雨，不對，關於沈霂遲的事？”
    司明玦忍下心裏的興奮，既然確認了”小雨”就是沈霂遲，那司明玦就要知道關於對方更多的消息。現在的沈霂遲對於他來說，就跟看不見底的湖水一般。
    對於沈霂遲，司明玦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這其中也包括他和沈漫的關係。
    隨著熱菜一道接著一道地上桌，司明玦也漸漸了解到一些關於他和沈霂遲小時候的事情。
    司明玦並不是在臨河村出生的，他人生第一次回到村子時，已經快八歲了。
    也是在那時候，沈柏洲第一次和自己的嫂子、侄子見了麵。
    隻是那時已經上高三的沈柏洲並沒有太多時間待在家裏，離高考越來越近的沈柏洲在學校的時間也就越來越久，一年隻有在寒暑假時才會回村裏住上一段時間。
    某天，沈柏洲剛到村口，就遇見和一個小男孩一起從草叢裏鑽出來的司明玦。
    “叔叔，他叫小雨，是我最好的朋友！”
    頂著滿身雜草的司明玦看見沈柏洲就特別開心的向他跑來，小手抓著沈柏洲的手連拽帶扯的將沈柏洲帶到小雨的身邊。
    “叔、叔叔好……”
    名叫小雨的小男孩，看過去比司明玦還要小，又瘦又小的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靦腆又膽小地跟著司明玦一起喊他叔叔。
    “你好，小雨。”
    沈柏洲半蹲著身子也向小雨問好。
    此刻他也看見了男孩沾著泥土的衣服上繡著【臨河村孤兒院】的標識。
    視線順著草叢裏被人為踏出的小路，以及山頂屹立的孤兒院，沈柏洲便猜到這孩子是偷跑下來的。
    孤兒院裏的孩子偷下山的事，其實村裏很多人都知道，但很少人會管。
    一是因為村裏人向來對外人都不在意，二是看著這些又髒又瘦的孩子不忍心。
    有些心好的嬸伯會備些饅頭之類的東西，等一有孤兒院的孩子在村子出現時，就會給他們些食物，之後又會通知人把他們帶回去。
    “不對，叔叔是我的叔叔，你要叫他哥哥……哎呀，不對不對，他不是哥哥，他是叔叔……”
    才八歲多點的司明玦可理不清這混亂的親戚叫法，隻是感覺怎樣都不對，沈柏洲看著差點要跟自己吵起來的司明玦無奈笑笑。
    伸手揉揉司明玦的小腦袋，“沒事，小雨也可以我叔叔的。”
    “好吧……小雨，去我家玩吧！叔叔回來了，我媽媽肯定會做很多好吃的！”
    司明玦鬆開拽住沈柏洲的手，改拉住小雨，說著就要把他往家裏帶，可小雨卻回頭看眼草叢，搖了搖頭拒絕跟司明玦走。
    “小雨！該回去了！”
    草叢發出一陣聲響，一個十幾歲的大男孩從草叢裏探出腦袋，朝小雨揮了揮手。
    “我該回去了……”
    小雨回頭看著司明玦，戀戀不舍的跟他告別。
    “好吧……那你下次要記得來找我玩！”
    比起快要哭出來的小雨，司明玦倒顯得有些沒心沒肺的，他點點頭朝對方揮了揮手後，便牽著沈柏洲的手回家了。
    等高考結束後沈柏洲才在家裏安心的待了快三個月，在這三個月裏，隻要小雨出現，司明玦就一定會帶著他到處玩。
    小雨似乎也很樂意做司明玦的跟屁蟲，不管司明玦做什麼他也會學著做，不管司明玦出現在哪裏，三秒後他周圍就一定會出現那個靦腆的男孩。
    這樣的日子直到司明玦十五歲那年，也就是十年前。
    那時候已經上班的沈柏洲隻有逢年過節才會回家一趟，司明玦的父母也在幾年前就常住在城市裏。
    那年的小雨剛好十二歲，他被一直未婚未育的村長沈有祥收養，改名成了沈霂遲。
    本該是個高興的日子，可司明玦卻發了場持續好幾天的高燒，之後他就被帶回了城裏養病。
    沈柏洲因為經常不在村裏的關係，他知道的事情並不算多，但目前對司明玦來說已經足夠了。
    至於孤兒院……沈柏洲知道的更少，隻知道在他出生前孤兒院就已經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