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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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君冊立的風波並未因秦錚的雷霆手段而徹底平息,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擴散,在暗處醞釀著更洶湧的漩渦。
    那些被斷了後路、心懷怨懟的世家大族和守舊派官員,表麵噤若寒蟬,背地裏卻暗流湧動。
    針對容隱的流言蜚語雖不敢再明著傳,卻如同陰溝裏的汙水,在私下的茶會、書信中悄然流淌,內容也更加惡毒下作,甚至開始編造他“媚惑君心”、“把持朝政”的荒唐故事。
    容隱對此心知肚明,卻並未過多理會,他深知清者自清,更明白秦錚的信任與支持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他將精力全部投入到政務之中,尤其是科舉改革的推進和新設科目的教材審定。
    長樂宮的書房燈火常常亮至深夜。
    秦錚的守護則更加直接。他不僅增派了長樂宮的守衛,明令李德海嚴密監控宮內外動向,更是在朝堂上對任何可能指向容隱的試探都予以毫不留情的敲打。
    朝野上下,無人敢在明麵上挑戰宸君的權威。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這夜,月黑風高。
    長樂宮內一片靜謐,隻餘書房窗欞透出昏黃的燈光。容隱正伏案審閱一份關於算學教材的修訂稿,眉宇間帶著一絲倦意。
    窗外庭院中,新移栽的修竹在夜風中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突然。
    “咻——!”
    一道極其輕微的、幾乎被風聲掩蓋的破空之聲驟然響起。
    容隱雖不通武藝,但多年讀書養成的敏銳心性讓他瞬間察覺到了危險。
    幾乎是本能地,他猛地向側麵撲倒。
    “篤!”
    一支閃著幽藍寒光的短小弩箭,擦著他的鬢角,狠狠地釘入了他身後的書架立柱,箭尾猶自嗡嗡顫抖!
    冷汗瞬間浸透了容隱的內衫。
    目標明確,若非他反應及時,此刻已然斃命。
    “有刺客!護駕!保護宸君!”幾乎是弩箭釘入立柱的同時,殿外響起了值守暗衛驚怒交加的厲吼。尖銳的哨音瞬間劃破長樂宮的寧靜。
    “砰!砰!”兵刃交擊聲、呼喝聲、慘叫聲驟然在庭院中爆發。
    顯然,刺客不止一人,且身手極為高明,竟能悄無聲息地潛入長樂宮外圍。
    容隱臉色煞白,心髒狂跳,但他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他立刻吹熄了書房的燭火,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迅速閃身躲到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之後,屏住呼吸,盡量縮小目標。
    他手邊沒有任何武器,唯一的倚仗便是這厚重的書案和外麵護衛的拚死相搏。
    書房外的打鬥聲愈發激烈,伴隨著暗衛憤怒的咆哮和刺客陰冷的低喝。
    顯然,刺客的目標極其明確,就是衝著他來的,而且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竟能在長樂宮重重守衛下,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直逼書房。
    “砰!”一聲巨響,書房的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一個渾身浴血、眼神凶狠的蒙麵刺客如同鬼魅般衝了進來,手中淬毒的短刃在黑暗中泛著致命的幽光。他一眼就鎖定了書案後的陰影,毫不猶豫地撲殺過來。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容隱瞳孔驟縮,身體僵硬。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找死——!”一聲蘊含著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驚雷般在門口炸響。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閃電般掠入,速度之快,帶起了淩厲的風聲,正是聞訊不顧一切趕來的秦錚。
    他目眥欲裂,眼中燃燒著焚盡一切的怒火,他甚至來不及拔劍,在刺客的短刃即將刺入容隱身體的刹那,蘊含著帝王震怒和恐怖內勁的一掌,已後發先至,重重地印在了刺客的後心。
    “噗——!”刺客如遭巨錘轟擊,身體如同破麻袋般橫飛出去,狠狠撞在牆壁上,骨裂之聲清晰可聞!他口中噴出混雜著內髒碎塊的鮮血,手中的短刃“當啷”落地,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瞬間斃命。
    秦錚看也不看那死透的刺客,一步跨到書案後,一把將驚魂未定的容隱緊緊摟入懷中。
    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容隱揉碎。
    “小隱!小隱!你怎麼樣?傷到哪裏沒有?”他的聲音因極致的恐懼和後怕而劇烈顫抖,赤紅的雙眼在黑暗中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急切地檢查著容隱的身體,確認他是否受傷。
    感受到秦錚懷抱的溫暖和那無法掩飾的恐慌,容隱緊繃的神經瞬間鬆懈下來,身體微微發顫:“陛下……我……我沒事……箭……箭在那邊……”
    秦錚順著容隱指的方向,看到了那支深深釘入書架的淬毒弩箭,幽藍的箭頭在微弱光線下閃爍著不祥的光芒。
    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席卷了秦錚的全身,他無法想象,若容隱反應稍慢半分……
    “混賬!”秦錚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額角青筋暴跳,他猛地抬頭,看向門外,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冰,帶著毀滅一切的暴戾:
    “趙鋒!”
    “末將在!”渾身浴血、剛剛解決了最後一個刺客的禁軍統領趙鋒立刻衝了進來,單膝跪地。
    “給朕查!”秦錚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利刃,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查這些雜碎是從哪個老鼠洞裏鑽進來的!查他們的身份!查他們的同夥!查他們背後的主子!”
    “朕不管牽扯到誰!不管他是皇親國戚,還是世家勳貴!給朕掘地三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朕要他們九族!為今夜之事陪葬!”
    “封鎖所有宮門!京城戒嚴!沒有朕的手諭,一隻蒼蠅也不準飛出去!敢有阻攔者,格殺勿論!”
    “另外,”他看向懷中臉色蒼白的容隱,聲音稍稍緩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傳太醫!立刻!給宸君診脈壓驚!”
    “末將遵旨!”趙鋒領命,聲音洪亮,帶著凜冽的殺氣,迅速退下執行命令。
    今夜的長樂宮驚魂,已徹底點燃了帝王的逆鱗。
    長樂宮遇刺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深宮迅速蔓延,引起巨大震動。
    太醫院院判帶著最好的太醫匆匆趕來,戰戰兢兢地為容隱診脈。
    所幸容隱隻是受了驚嚇,並未受傷。
    秦錚寸步不離地守在榻邊,緊握著容隱微涼的手,臉色陰沉得可怕。他周身的低氣壓讓整個寢殿如同冰窖,太醫們大氣不敢出,診完脈開了安神壓驚的方子,便如蒙大赦般退下。
    藥很快熬好,秦錚親自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才小心翼翼地喂到容隱唇邊。
    動作溫柔得與方才那雷霆震怒的帝王判若兩人。
    “喝了藥,好好睡一覺。”秦錚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拒絕的關切,“剩下的事,交給朕。朕……定給你一個交代。”
    容隱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和下巴新冒出的青茬,心知他比自己更加驚怒交加。他順從地喝下苦澀的藥汁,輕聲道:“陛下也需保重龍體,莫要太過動怒。”
    “動怒?”秦錚放下藥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眼中是深不見底的寒潭,“朕不止是動怒。朕……要殺人。”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
    容隱心中一凜,知道秦錚這次是真的動了雷霆之怒,一場腥風血雨在所難免。
    秦錚並未在長樂宮久留。看著容隱在藥力作用下漸漸睡去,呼吸變得平穩,他才小心翼翼地為他掖好被角,俯身在他額角落下一個帶著無盡憐惜與後怕的輕吻,然後轉身,臉上的柔情瞬間被冰封,隻剩下帝王的冷酷與決絕。
    他大步走出寢殿,李德海早已惶恐地候在門外。
    “陛下……”
    “說。”秦錚的聲音如同寒冰。
    “趙統領已在禦書房候旨。刺客……刺客的身份,初步查明。”李德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禦書房內,燈火通明,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趙鋒一身血腥氣尚未散去,單膝跪地,手中捧著幾件從刺客身上搜出的物品:淬毒的弩箭、製式統一的短刃、還有一塊邊緣卻刻著特殊暗紋的銅牌。
    “啟稟陛下!”趙鋒的聲音帶著凜冽的殺氣,“刺客共七人,皆服毒自盡,死士無疑,所用弩箭、短刃皆非軍中製式,”他舉起那枚邊緣有暗紋的銅牌,“雖無直接標識,但根據暗衛密檔對比,其暗紋樣式……與已故肅親王府中豢養的私兵信物,有七分相似!”
    “肅親王?!”秦錚瞳孔驟然收縮,那個早在數年前就已被他鏟除的皇叔?!
    “肅親王餘孽?”秦錚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一絲疑惑,但更多的卻是被觸及逆鱗的暴怒,“查!肅親王一黨早已被連根拔起,這些死士從何而來?是誰在背後豢養?是誰給他們通風報信,潛入長樂宮?!”
    “諾!”趙鋒領命。
    然而,調查尚未有最終定論,另一股暗流卻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麵。
    翌日清晨,一份由數位宗室老王爺和幾位自詡清流、實則與世家關係密切的禦史聯名上奏的密折,悄然擺在了秦錚的案頭。
    密折內容,字字誅心。
    密折並未直接提及長樂宮刺殺,而是“憂心忡忡”地大談陰陽失序之禍。
    引經據典,指桑罵槐,將矛頭直指容隱。
    稱其以男色惑君,把持朝政,破壞祖製,社稷動搖。
    奏折最後,泣血懇求秦錚以江山為重,廢黜宸君之位,將其驅逐出宮,恢複選秀,重納後妃,以“正宮闈”、“安社稷”。
    這封密折,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在刺殺事件尚未平息之際,狠狠地捅向容隱。
    其用心之險惡,時機之歹毒,令人發指。顯然,刺殺事件給了他們一個絕佳的借口,讓他們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妄圖借機扳倒容隱。
    秦錚看完密折,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禦書房內的空氣,卻仿佛瞬間凝固成了萬年寒冰。
    李德海和侍立的內侍們隻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嚇得瑟瑟發抖,幾乎站立不穩。
    “好……好得很!”秦錚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恐怖壓迫感。他拿起那份密折,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上麵“泣血懇求”的字樣,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膽寒的冷笑。
    “朕的江山,朕的宸君,何時輪到這些魑魅魍魎來置喙?”
    “李德海!”
    “奴……奴才在!”李德海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傳旨!”秦錚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無上的威嚴和毀滅性的怒火:
    “著都察院左都禦史、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即刻入宮見朕!”
    “另,傳朕口諭至宗人府——著宗令,即刻將上密折的幾位”憂國憂民”的老王爺,”請”到宗人府”靜養”!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敢有違抗者,以謀逆論處!”
    “再傳朕旨意,命九門提督,即刻包圍這幾位”清流”禦史的府邸!府中上下,無論主仆,一律鎖拿!搜!給朕搜個底朝天!朕倒要看看,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忠臣”,府裏藏了多少醃臢!”
    “還有,”秦錚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射向那份密折,“給朕查!這份折子,是如何繞過通政司,直接遞到朕案頭的!所有經手之人,一律拿下!嚴刑拷問!”
    一連串冰冷徹骨、殺氣騰騰的命令,如同驚雷般炸響在禦書房。
    李德海聽得渾身冷汗淋漓,連滾爬爬地領旨而去。
    他知道,陛下這次,是真的要大開殺戒了,這京城的天,要變了。
    很快,三道旨意如同三道索命的符咒,迅速傳遍宮闈內外。
    宗人府內,幾位養尊處優、自恃身份的老王爺正聚在一起,等著看秦錚如何應對他們的“忠言”,卻等來了宗令帶著鐵甲侍衛的“恭敬相請”。
    麵對冰冷的刀鋒和謀逆論處的威脅,老王爺們瞬間麵如土色,癱軟在地,連哭喊都不敢,便被“請”進了宗人府最森嚴的靜室。
    與此同時,九門提督親率如狼似虎的兵士,撞開了幾位禦史府邸的大門。
    哭喊聲、嗬斥聲、翻箱倒櫃聲瞬間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府中家眷仆役被如數鎖拿,平日道貌岸然的禦史大人被粗暴地從被窩裏拖出來,冠帶不整,麵無人色。
    通政司內,幾個負責傳遞奏章的小吏也被如臨大敵的侍衛拿下,嚇得魂飛魄散。
    整個京城,瞬間籠罩在一片肅殺恐怖的氣氛之中。
    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所有官員都噤若寒蟬,生怕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波及。
    長樂宮內,容隱醒來時,已近午時。
    藥力褪去,精神恢複了些許,他剛起身,李德海便小心翼翼地進來稟報了外麵正在發生的驚天巨變。
    聽著李德海帶著驚懼的敘述,容隱沉默良久。他走到窗邊,看著庭院中依舊挺立的修竹,清俊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恐懼,隻有一片深沉的平靜,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心疼。
    他心疼秦錚。
    心疼他為了護住自己,不得不一次次舉起屠刀,沾染鮮血,承受暴君的罵名。
    他知道,秦錚本可以更溫和,更懷柔,但那些人的步步緊逼,刺殺的血腥,密折的惡毒,徹底激怒了這頭守護領地的雄獅。
    “宸君……”李德海看著容隱平靜的側臉,欲言又止,眼中帶著擔憂。
    “無妨。”容隱轉過身,聲音平和,“陛下……自有分寸。李總管,備些清淡的膳食吧,陛下……怕是還未用膳。”
    容隱知道,此刻任何勸阻都是蒼白的,也是對秦錚心意的辜負。
    他能做的,便是在這風暴的中心,保持冷靜,成為秦錚唯一可以停泊的港灣,用長樂宮的安寧,撫慰他緊繃的神經和染血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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