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柳溪村】三柳聚,煞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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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配樓是醫學院的老樓,存放著建校初期的舊標本,平時除了打掃幾乎沒人去。
淩柳起身抓起帆布包往外走,周明宇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淩晨的走廊比白天更冷,聲控燈在腳步聲裏忽明忽暗,福爾馬林的味道濃得發稠,像要凝固在空氣裏。
西配樓的鐵門虛掩著,門軸“吱呀”作響。淩柳推開門,手電筒的光柱掃過一排排玻璃櫃,突然頓住——最裏麵那具人體骨骼標本,原本該固定在金屬架上,此刻卻歪在櫃角,右手的尺骨斷了半截,斷口處沾著點深褐色的粉末,像柳溪村老柳樹的樹皮灰。
更詭異的是,顱骨的額骨上,竟多了個淺淺的刻痕,用手電筒湊近了看,是個“柳”字,和木牌、樹皮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昨晚鎖門時還好好的!”張叔的聲音抖得像篩糠:“這標本是1953年收的,據說原主是個姓柳的女醫生,當年在這樓裏值夜班時突然沒了……”
淩柳沒說話,從包裏拿出銀探針,輕輕刮了點斷口的粉末。探針頭立刻蒙上層灰綠,和柳樹皮上的鏽色如出一轍。他又摸出羅盤,指針剛靠近標本櫃,就瘋狂地逆時針轉起來,盤麵上的“乾位”刻度竟滲出層薄霜,在初秋的夜裏泛著冷光。
“不是纏骨煞。”淩柳指尖敲了敲羅盤,是“骨憶”。”
“骨憶?”周明宇想起奶奶日記本裏的話:“骨頭記得事?”
“嗯。”淩柳抬頭看向標本的顱骨,“就像老柳樹記得柳廂玉的骨,這具標本的骨頭,記得當年的事。有人在它身上刻”柳”字,是想把它喚醒。”
淩柳突然想起《柳氏堪輿錄》裏的記載。
【骨有靈,久藏陰地則生憶,遇舊痕則醒,如人遇故知。】
這西配樓地基,據說當年填了老墳地,陰氣本就重。再加上這標本是柳姓,又被刻了相同的字,簡直是給“骨憶”搭了座橋。
“1953年的女醫生……”周明宇突然想起什麼,他單手握拳垂手,恍然大悟道:“我奶奶的日記本裏提過,太爺爺有個妹妹,當年在城裏學醫,後來斷了聯係,好像就姓柳。”
淩柳的手電筒光柱突然掃到標本的鎖骨處,那裏有個極小的骨瘤,像顆米粒嵌在骨頭上,淩柳疑惑道:“你太爺爺的妹妹,是不是小時候摔過鎖骨?”
周明宇猛地睜大眼睛:“是!日記本裏寫過!說她七歲時從樹上摔下來,鎖骨留了個疤!”
空氣瞬間靜了。標本櫃的玻璃上映出兩人的影子,周明宇和那具骨骼並排而立,像跨越時空的家人,終於在福爾馬林的霧氣裏對上了目光。
淩柳用朱砂在標本櫃的玻璃上畫了個小小的太陽,和當初在井沿上的一樣。
淩柳眉頭微微皺起,深沉道:“有人不想讓她記起來。刻字的人,不是為了喚醒她,是想讓她的骨憶和柳廂玉的執念纏在一起,變成新的煞。”
話音剛落,標本的橈骨突然“哢噠”響了一聲,竟自己往尺骨的斷口上湊,像在試圖接骨。淩柳立刻拿出無菌紗布,蘸了點隨身攜帶的酒精,輕輕擦在斷口處。酒精揮發時帶著白霧,斷骨處的灰綠粉末瞬間淡了,露出幹淨的骨質。
“骨頭也怕陰邪。”淩柳的聲音很輕,像在對標本說話,“你是醫生,該懂清創的道理。”
他讓周明宇找來骨科用的夾板,小心翼翼地給斷骨固定好,又在額骨的柳字上貼了片浸過朱砂的紗布。
做完這一切,羅盤的指針終於不再亂轉,慢慢歸了位,盤麵上的薄霜也化了,變成水珠順著木紋淌,這次卻像正常的水,很快滲進了地板。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西配樓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標本櫃上。那具骨骼在光裏安靜地立著,鎖骨上的小骨瘤在陽光下泛著淺白,像顆被時光打磨過的珍珠。
“它不會再出事了。”淩柳收起羅盤:“骨憶醒了,但沒被邪祟纏上,就像人記起了往事,卻沒被往事困住。”
張叔看著淩柳的一頓操作,笑道:“小淩師父,果然是道法卓絕,跟玄亦大師說的一模一樣。”
淩柳回頭看了一眼張叔,才突然記起,自己明明還沒有暴露身份,怎麼就被找上了,原來是玄亦。
淩柳朝著張叔行拱手禮,恭敬道:“原來是受玄亦師伯所托,以後張叔要是還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過來找我。”
窗外的天空漸漸亮了,解決完這些事,淩柳也回了宿舍。
在張叔千恩萬謝地鎖門時,周明宇看著淩柳突然問:“那個刻字的人,會是誰?”
淩柳抬頭看向西配樓的屋簷,那裏有個小小的鳥巢,幾隻麻雀正探出頭,晨光落在它們翅膀上,亮得像鍍了層金輝。
淩柳回頭看了一眼周明宇,打了個哈欠,認真道:“不管是誰,他在用柳字做引子,就是想把所有姓柳的骨魂纏起來。”
淩柳頓了頓,腕間的熾日印突然熱了熱:“這個人就像在做實驗,在真正開始之前要先找個對照組一樣。”
周明宇心裏一緊,他有些驚恐的回答:“柳溪村的樹,西配樓的標本,下一個會是?”
“不知道。”淩柳從包裏拿出那本《柳氏堪輿錄》,翻開扉頁,上麵除了柳氏”二字,還有個極小的陽文印,是個“日”字,和他腕間的熾日印幾乎一樣。
淩柳沉思道:“但我猜,他要找的,可能和這本書有關。”他指尖在扉頁上頓了頓,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對了,這周末我有事要出去。
“是和白笙染約好了,在城南的忘川茶館。”淩柳指尖在日字印上輕輕摩挲,那淺金的印記似乎感應到什麼,竟透出層極淡的緋紅,像被體溫焐熱的朱砂。
淩柳再次抬眼時,眼底的清冷褪去些,漫進點不易察覺的暖意:“白笙染是我的對象。”
周明宇愣了愣,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淩柳,感歎道:“果然帥哥都有男朋友了。”
淩柳看向周明宇,笑了笑:“你是這學校裏第一個知道我的身份的人,以後要是遇到什麼怪事,可以直接來找我。不過,下次,我可就要收費了。”
說完淩柳把手裏的堪輿錄收好,然後出了宿舍往教室走去。
接下來的幾天裏,淩柳日常上課,偶爾會接到翟沐晨的電話騷擾。淩柳和白笙染通話時跟他說了柳溪村的這些事情,白笙染一副了然的樣子。淩柳摸了摸掛在脖子上的九天,他知道,白笙染其實一直在他身邊。此後幾天裏淩柳經常會看到白笙染拍攝的新廣告。
裏麵的白笙染被打扮成任何模樣,什麼風格都和他無比契合。仿佛量身定做一般。淩柳有好幾次看著屏幕上的白笙染,都忍不住駐足觀看,對此他隻能說,白笙染這家夥,確實是會勾引人。
上選修課時,淩柳還會聽到身邊的人談論影帝顧冥曦,淩柳聽到也隻是笑笑,他隻覺得,要是日子一直這樣子平淡的過下去,好像也不錯。
一眨眼,就到了周末,白笙染罕見的沒有來接淩柳,而是直接給了他地址,還派了車來接。
周六清晨的老城區浸在霧裏,青石板路濕漉漉的,沿街的槐樹落了滿地碎金似的花。
拾墨齋藏在巷尾,木門上掛著塊褪色的木匾,“拾墨”二字被歲月磨得隻剩淺痕,倒像塊浸了墨的骨頭。
淩柳下車走在石板路上,看著眼前古色古香的書齋,一瞬間,隻覺得自己怕不是已經離開了繁華的b市。
拾墨齋的老板是個戴老花鏡的老頭,見了淩柳就往屋裏引:“小淩師父來得巧,白大人剛在裏屋翻醫案呢,說是那紙頁間有股子福爾馬林混著柳葉的味兒。”
裏屋的窗台上擺著盆文竹,白笙染正蹲在木櫃前,指尖捏著張泛黃的紙,見他們進來,揚了揚手裏的醫案,朝著淩柳喊道:“小柳兒你看這頁。”
淩柳看著白笙染笑意滿麵的樣子也湊了上去。
白笙染看見淩柳靠過來,用手指書頁的一段道:“這裏記著柳靜姝於西配樓夜診,以柳葉蘸朱砂,畫日於骨瘤處,言此為“引陽入髓”,這個標誌,與你身上的印記,很像。”
淩柳湊上去,醫案的紙頁薄如蟬翼,墨跡卻挺勁,日字的起筆藏著個極小的柳葉紋,和《柳氏堪輿錄》扉頁的印邊如出一轍。更奇的是,紙頁邊緣粘著點幹枯的柳葉,葉片上竟有個針孔,孔邊隱約能看見“靜姝”二字的殘痕。
“這柳葉是夾在醫案裏的。”白笙染用鑷子小心翼翼夾起柳葉,繼續道:“老板說,這醫案原是1953年醫學院的校醫留下的,那校醫姓趙,當年和柳靜姝一起值過夜班,後來突然辭了職,回老家時就帶了這醫案。”
“趙校醫?”淩柳指尖點在夜診二字上,沉思道:“西配樓標本的尺骨斷口,粉末裏混著點極細的棉絮,像是從舊棉襖上刮下來的,老城區穿舊棉襖的老人多,說不定能查到他的後人。”
書齋老板突然在旁插話:“趙校醫的兒子就在巷口開雜貨鋪,前陣子還來問我,說他爹臨終前總念叨著什麼,西配樓的地下室,柳骨不能聚,問我知不知道啥意思。”
三人對視一眼,淩柳突然想起西配樓屋簷的鳥巢,麻雀銜的枯葉上有柳字刻痕,忍不住道:“刻字的人是不是在找地下室?”
白笙染把醫案往木櫃上一放,醫案的封底突然掉出張折疊的紙,展開竟是張西配樓的舊圖紙,用紅筆圈著地下室的位置,旁邊寫著行小字。
【三柳聚,煞則生,日印破之。】
“三柳?”
淩柳的目光落在圖紙的紅圈裏,“柳溪村的柳廂玉,西配樓的柳靜姝,還差一個?”話音剛落,腕間的熾日印突然燙起來,像有團小火苗在皮膚下竄。
白笙染突然指著圖紙角落的落款:“你看這字,趙景年,和你之前與我所說的標本額骨柳字的筆鋒,是不是有點像?”
淩柳湊近看,那年字的豎畫收尾處,帶著個極淺的彎鉤,和柳字刻痕的彎鉤一模一樣。
霧漸漸散了,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圖紙上,紅圈裏的地下室三個字被照得發亮。淩柳把柳葉小心夾回醫案,指尖觸到白笙染的手背,兩人很自然的十指相扣,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