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站在一個巨大的、血肉構成的洞穴裏。牆壁上布滿跳動的血管和黏液膜，天花板懸掛著囊狀器官，偶爾收縮舒張，噴出銀色霧狀孢子。更可怕的是，這些組織明顯是由影之珊瑚礁轉化而來，還能依稀辨認出原本的珊瑚結構。
    “她同化了整個空間。”我聲音嘶啞，額頭的銀線隱隱作痛。通過這條連接，我能模糊感知到深淵之母的存在——龐大、古老，而且...痛苦？
    馬克西姆的守護者紋身全亮，灰金與紫金交織的光暈籠罩著我們：“這邊。有能量波動。”
    我們小心前行，避開地麵上不時蠕動的觸須狀組織。隨著深入，空氣變得越來越稠密，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液態金屬。我的魚尾已經自動轉變為兩棲形態——部分鱗片褪去，露出更適合陸地的皮膚，但手指間仍保留著蹼膜。
    “你的樣子...”馬克西姆突然停下，盯著我的手臂。
    低頭一看，我皮膚下的血管正透出詭異的銀光，像樹枝般分叉蔓延。更糟的是，額頭的銀線正在緩慢擴張，邊緣出現細小的分叉，如同裂紋。
    “她在標記我。”我強忍惡心，“抓緊時間。”
    洞穴突然開闊，我們來到了一個堪比王宮大殿的球形空間。這裏的生物組織形成環狀看台，中央是一個凹陷的池子，裏麵不是水，而是某種發光的銀色液體。池子上方懸浮著一個人形生物，被無數發光鎖鏈纏繞——
    我呼吸停滯。
    深淵之母的真身與她的投影截然不同。沒有扭曲的怪物形態，而是一位美麗到令人心痛的兩棲女神。她的上半身類似人魚，但覆蓋著珍珠與靛藍交錯的鱗片；下半身是修長的類人肢體，膝蓋以下漸變成半透明的能量尾。十二對光翼從她背後展開，但大部分已經被鎖鏈絞碎，隻剩殘缺的光絮飄散。
    最震撼的是她的臉——與我有著驚人的相似，隻是更加成熟莊嚴，銀色的眼睛充滿智慧而非惡意。
    “終於來了，我的孩子們。”她的聲音直接振動著我們的骨骼，溫柔又疲憊，“比預計的慢了些。”
    鎖鏈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我這才發現它們並非實體，而是由密密麻麻的符文構成。每個符文都在不斷變化形狀，像是活物。
    “你不是...深淵之母？”我困惑地向前一步，馬克西姆立刻警覺地拉住我。
    女神——我無法再稱她為深淵之母——發出苦澀的笑聲：“我是艾琉娜，最初的平衡守護者。深淵之母是勝利者給我的汙名。”
    她輕輕揮手，周圍的肉壁突然變得透明，展現出全息投影般的遠古記憶：
    艾琉娜同時教導年輕的人魚和人類，傳授平衡之道；兩族最初和平共處，共同建造跨界麵城市；然後是背叛之夜——人魚祭司與人類法師聯手，趁艾琉娜維持兩界平衡最虛弱時發動襲擊，將她封印在此處。
    “為什麼？”我脫口而出，“如果他們尊你為守護者...”
    “因為貪婪。”艾琉娜的銀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人魚想要獨占海洋能量，人類覬覦我的永生秘密。而當我試圖阻止時，他們編造了深淵之母的謊言，讓後世相信我是需要被囚禁的怪物。”
    投影切換，顯示曆史如何被篡改：艾琉娜的形象被醜化，她的教導被歪曲，甚至連兩棲生物都被汙名化為邪惡象征。
    “那卡裏班...”馬克西姆敏銳地提問。
    “我可憐的學生。”艾琉娜歎息，“他是少數知曉部分真相的人，試圖通過極端手段解救我，結果被兩界聯手消滅。他的虛無吞噬形態，不過是絕望中的畸變。”
    這個顛覆性的真相如重錘擊胸。阿爾德裏奇與梅莉珊德拉對抗的不是墮落法師，而是試圖解救老師的守護者？千年來的曆史全是謊言？
    “證明給我看。”我咬牙道，額頭的銀線灼痛加劇，“如果這是真的，為什麼你要通過鏡像軍團攻擊兩界？為什麼要**我成為兩棲女王？”
    艾琉娜的光翼突然全部展開，鎖鏈嘩啦作響：“我何時做過這些？鏡像軍團是兩界議會製造的武器，用來防止我逃脫！至於對你的**...”她苦笑，“那是我被扭曲的一部分意識在囚禁中產生的次級人格——真正的深淵之母，她確實想利用你脫困。”
    這個解釋合理得令人恐懼。我看向馬克西姆，他的表情同樣動搖。如果艾琉娜說的是真的，那麼我們一直在對抗的“深淵之母”隻是她黑暗麵的投射，而真正的囚徒從未想要複仇...
    “那現在呢？”馬克西姆握緊短劍，“為什麼引導我們來到這裏？”
    艾琉娜的光翼緩緩收攏：“因為循環即將終結。”她指向鎖鏈上的符文，我這才注意到它們正在重組，形成熟悉的雙蛇自噬圖案，“封印每千年衰弱一次，這次是最後機會——要麼徹底解封，要麼永遠固化。”
    空間突然震動，肉壁上裂開無數縫隙，露出外麵的景象——人魚與人類的聯軍正在外圍攻擊這個生物腔體，而他們的每一次攻擊都導致鎖鏈進一步收緊，艾琉娜發出痛苦的**。
    “住手！”我朝裂縫大喊，但聲音傳不出去，“他們在加速封印！”
    “他們以為在拯救世界。”艾琉娜強忍痛苦，“聽著，時間不多了。作為最後的平衡之子，你有三個選擇...”
    鎖鏈自動重組，在空中形成三個符號：
    第一個是融合符號——兩界將永久合並，生命形態可能異變，但隔閡將徹底消失；
    第二個是分離符號——兩界完全隔離，各自純淨但永遠無法交流，我和馬克西姆必須選擇各自歸屬的世界；
    第三個符號剛開始模糊不清，隨後顯現為一個被鎖鏈纏繞的人形。
    “這是什麼？”我指向第三個選項。
    艾琉娜的銀眼充滿悲憫：“替代者。有人自願成為新容器，承受我的痛苦以維持現狀。但代價是...永恒折磨。”
    馬克西姆立刻搖頭：“不可能。前兩個選項呢？詳細解釋。”
    第一個符號展開，展示出兩界融合後的景象——海洋與陸地交錯，人魚長出肺，人類生出鰓，所有生命都變成某種兩棲形態。城市半在水下半在陸地，科技與魔法完美融合。但某些畫麵顯示融合不完全的個體——扭曲痛苦的畸形生物。
    “變異風險30%。”艾琉娜輕聲道，“但成功後將是真正的統一。”
    第二個符號展示另一條時間線：海洋與陸地被不可穿透的屏障永久分隔。人魚王國恢複純淨，人類領地再無魔法幹擾。但畫麵隨即顯示孤獨的我站在人魚王宮中，而馬克西姆在屏障另一側漸漸老去...
    “不。”我本能地拒絕，“不能分開兩界。”
    “那麼隻剩下第一和第三選項。”艾琉娜的光翼微微顫抖，“或者...”
    她沒說完，空間再次劇烈震動！這次更猛烈，肉壁大麵積剝落，露出外麵正在崩塌的現實世界。鎖鏈上的雙蛇符號已經完成自噬，開始發出刺目的紅光。
    “來不及了。”艾琉娜突然掙紮起來，鎖鏈深深勒入她的光翼，“次級人格正在接管！一旦她完全控製我，就會執行複仇計劃——毀滅兩界，重鑄新秩序！”
    仿佛印證她的話，一股銀黑相間的霧氣從她體內滲出，逐漸凝聚成熟悉的身影——黑暗愛麗兒，但更加實體化，更加恐怖。
    “啊，終於...”她伸展身體，銀黑鱗片叮當作響，“原版，你做出了我的選擇嗎？”
    馬克西姆擋在我前麵：“愛麗兒，決定！”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融合兩界風險太大，可能導致無數無辜生命異變；永久分離不可接受；而第三種選擇...
    黑暗愛麗兒已經飄向艾琉娜，銀黑能量開始侵蝕後者的光翼：“猶豫不決的話，我來幫你選——融合！讓所有生命體驗進化的痛苦！”
    “不！”我衝向前，本能地伸手想拉住她。
    就在這一刻，某種奇異的變化發生了。我的手臂在移動過程中不斷變形——從人魚的珍珠色到人類的膚色，再到兩棲形態的鱗片與光紋。三種狀態完美切換，毫無阻礙。
    黑暗愛麗兒震驚地回頭：“你...怎麼可能？”
    我沒時間思考這個新能力，直接撲向她！我們扭打在一起，在銀池上方翻滾。每一次接觸都帶來記憶和情感的衝擊——她的憤怒，我的恐懼；她的野心，我的猶豫；她純粹的毀滅欲，我複雜的愛...
    “接受現實吧！”她在撕扯中尖叫，“你就是我！”
    “不！”我抓住她的手腕，三種形態以驚人的速度切換，“我是所有選擇的總和！”
    突然，一股外力將我們分開。馬克西姆站在池邊，守護者短劍直指...我？
    “馬克西姆？”我困惑地落地，隨即發現不對勁——他的手臂不受控製地顫抖，眼中充滿掙紮。更可怕的是，他的守護者紋身正在脫離皮膚，形成實體化的鎖鏈向我纏來！
    “守護者...終極協議...”他咬牙擠出這幾個字，汗如雨下，“我控製不了...身體...”
    艾琉娜虛弱地解釋：“守護者組織最初被植入的秘密程序...當平衡之子失控時自動激活...”
    黑暗愛麗兒大笑起來：“完美的諷刺不是嗎？你親愛的騎士最終會親手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