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的梆子響過，齊柚還在燈下修改食譜。忽然窗欞“咯吱”輕響，晏卿的臉出現在窗外——他竟是從隔壁茶樓翻過來的。
    “這幾日我有其他事情，沒有時間陪你。”他塞來個包袱，“這裏有些舊籍，或許能幫你研發更多食譜。”
    夜風掀起書頁，齊柚看到“永和十二年禦膳房錄”的字樣。再抬頭時，晏卿已經退到月光下，眉眼間是她從未見過的凝重。
    “柚柚。”他第一次這樣喚她，“無論聽到什麼傳言，你信我就好。”
    齊柚追到窗前，卻見他望向西邊——那是晏府的方向，此刻正燈火通明。更漏聲裏，隱約傳來瓷器砸地的脆響。
    後廚飄出陣陣異香。齊柚掀開蒸籠，琥珀色的梅子糕正在冒熱氣。這是她改良的方子：蘇婆婆的蜜漬梅子搗成泥，摻入靠山村野蜂蜜，再裹上糯米粉蒸製。剛出鍋的糕體顫巍巍的，咬下去能嚐到梅肉的纖維。
    “柚子姐！”趙小荷舉著紅綢跑進來，“吉時快到了，您來剪彩吧。”
    門外已經聚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對麵綢緞莊的夥計踮著腳張望：“聽說這家的菌油拌麵一絕...”“昨兒個試賣的山楂糕，我們掌櫃買了十盒...”
    齊柚深吸一口氣，接過趙小荷遞來的金剪刀。紅綢落地的刹那，鞭炮齊鳴，硝煙中“山味齋”的鎏金匾額熠熠生輝——那是晏卿熬了三個通宵寫就的，最後一筆還帶著明顯的顫抖。
    “開業大吉！”王小川端著試吃的梅子糕穿梭在人群裏，“前五十位貴客送蜜餞一盒！”
    “東家！”跑堂慌慌張張跑來，“晏、晏府來人了！”
    齊柚手裏的蒸籠蓋“咣當”掉在地上。穿過喧鬧的大堂，晏府的老管家站在門口，身後四個小廝抬著兩個紅木箱。
    “老爺吩咐，給齊姑娘添個彩頭。”老管家聲音洪亮，卻刻意避開齊柚的眼睛。箱子打開，是二十匹上等杭綢，最上麵擺著張燙金帖子。
    齊柚展開帖子，上麵隻有一行字：
    “明日酉時三刻，天香樓甲字雅間。”
    落款處蓋著晏老爺的私印，朱砂鮮紅如血。
    正午的陽光將青石板路曬得發燙，齊柚正指揮著夥計們掛上最後一盞紅燈籠。忽然街口傳來一陣熟悉的“篤篤”聲，那根老山桃木拐杖敲擊地麵的節奏，讓她心頭猛地一跳。
    “蘇婆婆！”
    老人穿著漿洗得發硬的靛藍布衫，銀絲般的白發整整齊齊挽成髻，別著一朵新鮮的野梔子。她眯著昏花的眼睛，仰頭望著三層高的朱漆樓宇，布滿皺紋的手緊緊攥著拐杖龍頭。
    “好氣派的門臉...”老人聲音沙啞得像秋風吹過枯葉，”比當年我哥在城南租的那間鋪麵，強了十倍不止。”
    齊柚連忙攙住老人顫抖的手臂，聞到那股熟悉的艾草混著梅子香的氣息。蘇婆婆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層層揭開，露出半塊焦黑的木招牌殘片。
    “這是？”
    “三十年前那場大火剩下的。”老人粗糙的指尖撫過”蘇記”兩個殘缺的字，“我哥臨去礦上前一天，還說要重做塊新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