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典禮的早晨，陽光像融化的金子一樣潑灑在校園裏。時冉抱著一摞比她下巴還高的典禮流程表，小跑在林蔭道上。她淩晨四點就起床了，先是熬了一鍋稀飯，煎了三個荷包蛋，然後幫弟弟時斌熨好了校服，最後還被媽媽臨時派去兩條街外的小賣部買弟弟最愛吃的肉鬆麵包。
    等她氣喘籲籲跑到學校禮堂門口時，開學典禮已經準備開始了。汗水順著她的太陽穴滑下來，劉海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時冉用肩膀頂開禮堂大門，視線被懷裏的資料擋了大半。她沒注意到前方站著的人影，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
    嘩啦——
    紙張雪花般散落一地。時冉踉蹌著後退兩步，手腕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昨晚弟弟發脾氣時擰的淤青還沒消退。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時冉慌忙蹲下去撿，手指微微發抖。她甚至不敢抬頭看撞到了誰，隻看到一雙擦得鋥亮的黑色皮鞋和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褲褲腳。
    那人也蹲了下來，修長的手指幫她攏起四散的紙張。時冉這才偷偷抬眼——一張輪廓分明的側臉映入眼簾，濃密的睫毛下是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白襯衫的領口別著一枚精致的銀色領針，袖口處也綴著同樣材質的袖扣，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光。
    宴錦書。這個名字立刻跳進時冉的腦海。學校裏沒人不認識他——宴氏集團的獨子，常年霸占年級第一的學霸，據說家裏有錢到能買下半個城市。
    ”你的手。”宴錦書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大提琴。
    時冉猛地回過神，下意識把袖口往下拽了拽，遮住手腕上那圈青紫。”沒事的，我...我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撒謊道，迅速把最後幾張紙摞好。
    宴錦書沒再說話，隻是把整理好的資料遞給她。時冉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幹淨，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而自己的指甲邊緣因為常年做家務而粗糙不平，指節處還有幾處細小的疤痕。
    ”謝謝。”時冉接過資料，低著頭快步走開。她感覺背後有一道目光追隨著自己，直到她坐到禮堂最後一排——那個專門為貧困生劃定的區域。
    開學典禮正式開始，宴錦書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聚光燈下的他從容不迫，聲音清冷而有磁性，引得台下女生們小聲議論。時冉坐在角落，一邊核對流程表一邊想：這樣的人，和自己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洗得發白的校服裙和二手市場淘來的帆布鞋，又想起今早出門前媽媽說的話：”高中讀完就去找工作，家裏供不起你上大學，弟弟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下麵請學生代表宴錦書同學發言。”校長的聲音打斷了時冉的思緒。
    宴錦書走上台，站在麥克風前。他甚至連演講稿都沒拿，就那麼隨意地站著，卻自帶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
    ”新學期伊始...”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禮堂瞬間安靜下來。
    時冉抬頭望向舞台，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戶灑在宴錦書身上，給他鍍上一層金邊。他講話簡潔有力，沒有一句廢話，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精確、完美、高不可攀。
    ”...謝謝大家。”宴錦書微微頷首，結束了發言。
    掌聲雷動。時冉也跟著鼓掌，卻突然對上宴錦書掃視全場的目光。那一瞬間，她感覺他的視線似乎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半秒，又或許隻是錯覺。
    典禮結束後，時冉匆匆趕往教室。她今天放學後還要去城西的快餐店打工，如果遲到又要被扣工資了。
    ”時冉！”同桌林小雨從後麵追上來，”你看到宴錦書發言了嗎？太帥了！聽說他去年就拿到了劍橋的預錄取，家裏還給學校捐了一棟實驗樓呢。”
    ”嗯，看到了。”時冉輕聲應道，把懷裏已經分好類的資料抱得更緊了些。
    ”對了，你手怎麼了？”林小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時冉猛地抽回手：”沒什麼，摔了一跤。”她迅速轉移話題，”第一節是數學課吧？我還沒預習呢。”
    一整天，時冉都心不在焉。手腕上的淤青隱隱作痛，提醒著她昨晚的事——弟弟因為不想吃她做的茄子而大發脾氣，把整盤菜扣在她頭上，父親回來後不僅沒責備弟弟，反而怪她”連個菜都做不好”，抓著她的手腕把她拽到儲物間關了一晚上。
    放學鈴聲一響，時冉就抓起書包衝了出去。她得趕在晚高峰前到達快餐店，否則公交車會堵得水泄不通。
    快餐店裏人聲鼎沸，時冉換上製服，迅速投入工作。她的工作是點餐、收拾桌子和偶爾幫忙洗碗，時薪十元，不包餐但可以吃客人剩下的食物——如果經理沒看見的話。
    ”時冉，7號包廂的客人點了餐，你去送一下。”店長頭也不抬地吩咐。
    時冉端著托盤走到包廂門口，深吸一口氣才敲門。門一開，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三個中年男人圍坐在桌邊，桌上擺滿了啤酒瓶。
    ”您的餐齊了。”時冉低著頭，把食物一樣樣擺上桌。
    ”小妹長得挺水靈啊。”一個滿臉通紅的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陪叔叔喝一杯？”
    時冉驚慌地想要抽回手，卻被拽得更緊。”先生，我隻是服務員...請您放手...”
    ”裝什麼清高？”男人猥瑣地笑著，另一隻手已經摸上了她的腰，”你們這種打工的不就等著小費嗎？”
    時冉的胃部一陣絞痛，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她使勁掙紮，卻敵不過成年男人的力氣。就在她快要哭出來時，包廂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修長的身影立在門口，燈光從他背後打過來，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放開她。”聲音不大，卻冷得像冰。
    時冉抬頭，震驚地發現來人竟然是宴錦書。他今天沒穿校服，而是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襯得整個人更加挺拔疏離。
    醉漢顯然也被他的氣勢震懾，悻悻地鬆開了手。”小屁孩多管什麼閑事？”
    宴錦書沒理會他，徑直走到時冉身邊，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經理在找你。”他對時冉說，然後轉向那幾個男人，”這家店是我朋友開的，如果再有下次，你們的名字會出現在所有高檔場所的黑名單上。”
    醉漢們麵麵相覷，其中一個突然認出了宴錦書：”你是宴氏集團的...？”
    宴錦書已經拉著時冉離開了包廂。走廊裏，時冉顫抖著想把外套還給他：”謝謝你，但我還得工作...”
    ”我已經讓經理給你放了帶薪假。”宴錦書皺眉看著她紅腫的手腕，”你需要處理一下這個。”
    時冉搖頭：”不用了，我習慣了。”她頓了頓，鼓起勇氣問，”你為什麼...幫我？”
    宴錦書沉默了片刻，最後隻說了一句：”回家路上小心。”然後轉身離開，背影挺拔而孤獨。
    時冉站在原地，聞著西裝上淡淡的冷鬆香氣，第一次感到心髒跳得有些異常。但她很快搖搖頭，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宴錦書這樣的人，幫助她大概隻是一時興起，或者純粹出於教養。明天在學校，他們又會恢複成兩個世界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把西裝疊好，準備明天洗幹淨還給他。手腕上的淤青隱隱作痛，但奇怪的是，此刻她心裏卻有一種說不清的溫暖。
    走出快餐店時，天已經全黑了。時冉把宴錦書的西裝小心地包在塑料袋裏，抱在胸前。夜風吹起她的劉海，露出額角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去年弟弟用玩具車砸的。
    兩個世界。時冉想。就像她和宴錦書，永遠不會有交集的兩個平行世界。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宴錦書的車就停在街角。他透過車窗，看著那個瘦小的身影慢慢走向公交站，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去查一下那個女孩的資料。”宴錦書對司機說，”尤其是她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車子緩緩駛離路邊，融入城市的霓虹中。宴錦書摩挲著袖口缺失外套的襯衫，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他想起那個女生說”我習慣了”時的表情——不是自憐，而是一種令人心疼的坦然。
    那種表情，不該出現在一個高中生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