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又是一年新春佳節。
    淅淅瀝瀝地小雨下個不停，黑色的轎車停在墓園外，一雙纖長蒼白的手輕輕擦去車窗上的水氣，平靜無波的眼睛攏上一層霧。
    拒絕了司機遞過來的傘，隻身一人，低著頭安靜的走著。
    精致的高跟鞋走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墓園格外的明顯。
    腳步停下，紀琊舟站在那裏，像一棵外強中幹的樹，再也沒有偽裝的堅強。
    墓碑上的女人溫柔靦腆的抿著嘴笑，帶著少女青澀憧憬的向往。紀琊舟也笑了，笑容是無奈苦澀。
    “媽媽，新年快樂。”
    雨水劃過墓碑上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媽媽在哭泣。
    紀琊舟蹲下身，掏出懷中幹淨的手帕，一點點擦拭幹淨。雨越下越大了，水滴順著麵龐流下，是雨還是淚。
    次日，晚
    “他們還真的有臉來？”宋冷懶懶的趴在欄杆上，看著下麵進進出出的賓客，一眼鎖定目標。
    “我們敢請他們為什麼不敢來。”紀琊舟半闔著眼，歪躺在沙發上，昨天淋了雨，情緒低落，早上起來就有些發燒，吃了退燒藥現在有點犯困。
    “也對，小女兒才兩歲，大女兒這麼有出息，自然是要攀一攀關係。”宋冷沒好氣道，她最看不慣的就是牆頭草。
    “安啦～我都沒有生氣。”紀琊舟笑道，“你要是把徐伽成人禮搞的雞飛狗跳，你猜她會不會放過你。”
    “我沒那麼傻。”宋冷坐到她旁邊，“徐伽還在鬧脾氣，利雪姐要是趕不回，難收場了。”
    聞言，紀琊舟才覺得三樓氣氛安靜的可怕。
    “這都幾點了，賓客都就位了，還在鬧脾氣，她媽知道了非得把她皮扒了不行，我去看看，你在這邊等我。”
    推開門，化妝師服裝師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徐伽怡然自得的坐在沙發上，指揮助理一件件試著衣服。
    “大小姐，宴會就要開始了，你什麼都還沒準備好呢？”
    除了徐伽，所有人急的汗流浹背，敢怒不敢言。
    “她都不來，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徐伽興致缺缺，翹著腿，絲毫沒有配合的意思。助理換衣服換的滿頭大汗，也不敢懈怠。
    紀琊舟氣不打一處來，拽著她的胳膊給她拉起來，不顧她的掙紮按在椅子上，招呼化妝師上前給她化妝。
    徐伽張口就罵，紀琊舟舉起手機，攝像頭直直對著她緊急拐彎的嘴上。
    “想說什麼，跟你親愛的姐姐說去吧！”
    徐伽癟了嘴巴，小鹿般的眼睛泛著水光，可憐巴巴的看著攝像頭，開始了演員的自我修養。
    雞皮疙瘩掉一地。
    轉頭就把視頻刪了，她可沒這個癖好，樂意看徐伽撒嬌賣萌。
    哄好了徐伽，在一眾工作人員感激的眼神臉，功成身退。
    宋冷不在陽台，也不知道跑那裏去了，發信息也回，找了半天也不見人影。
    一路找到大廳裏，四處張望時，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一眼，就一眼，時間仿佛都凝固了，隔著人群那個人也看到了她，朝她淡淡一笑。
    隔著人群，下一秒就不見身影。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死死掐進手心，青筋暴起。
    冷水潑到臉上，仍然無法冷靜下來，大口喘著粗氣，緩緩抬頭，看著鏡子裏狼狽的女人，好像回到四年前的那個雨夜，也是這樣狼狽不堪。
    等心底壓抑的衝動慢慢歸於平靜，麵上從容冷靜的將攥在手裏的餐刀扔在洗手盆裏，發出“咣當”一聲。
    手心早就鮮血淋漓，血液順著手指滴落在潔白的地板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拿餐刀，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這樣做了。
    抖著手打開水龍頭，衝洗手上不斷湧出的鮮血。
    一雙蒼白纖細的手從旁邊伸過來，握住受傷手的手腕，狠狠拉到一旁，力道不容置喙。
    紀琊舟皺起眉頭，誰多管閑事。
    看到來人的臉，瞬間啞火。
    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她在夢中描繪千萬次，終究和她們最後一次見麵時有了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你想死嗎？”
    脾氣也不一樣了。
    紀琊舟硬邦邦地抽回手，斂去眼中眷戀溫柔，冷冷道：“和你有什麼關係。”
    冰涼的水衝走從身體裏流出溫熱的血液。
    傷口不是很深，止住血，紀琊舟扭頭就要走，被溫殊忍拉住，輕車熟路的帶她去找到了醫藥箱，仔細消毒、包紮。
    成人禮已經開始，歡呼聲如潮水般洶湧。
    紀琊舟抬眼看著專心致誌幫她包紮的溫殊忍，情緒翻湧，要怎麼說她們之間的關係呢？
    既是親人，也是愛人，也是分手的戀人，也是利益交織的合作夥伴。
    不自在的移開眼，看地板，看窗外，看天花板，就是沒看她。
    溫熱的指腹掐住她的下鄂，強製轉過她的頭，逼她視線隻能看到她。
    聲音幹澀，沙啞：“你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
    “沒多疼”紀琊舟說：“讓李折滾遠點，我不想看見她。”
    溫殊忍好看的桃花眼裏充滿溫柔深情，嗓音哽咽：“我不知道今天晚上你會在，我們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麵了，有我的場合你都不會來，我已經習慣了，我以為這次也一樣。”
    紀琊舟不敢和她對視，錯開眼：“徐家是我的恩人，我怎麼可能不來。”
    “沒有躲著你，有些場合我這身份去不合適。”紀琊舟站起身，看著被包成粽子的手，無奈道：“下次見，溫總。”
    “小舟”溫殊忍從背後抱住她：“什麼都不和我說，說分手就分手，說消失就消失，讓我像傻子一樣。”
    “紀琊舟，不要這麼對我。”
    眼淚滴進脖頸，好似昨天悲傷的雨。
    紀琊舟渾身像是被灌了鉛，動彈不得，嘴唇顫動：“你的痛苦，全部來源於我”
    回憶不斷後退，四季變換。
    “快醒醒，新老師來了”沈戀推醒還在睡夢中的紀琊舟，翹首以盼看向門口。
    紀琊舟睡眼惺忪，毫不在意的打了個哈切，懶懶撐起腦袋。
    “同學們好，我是新學期的班主任，我叫翟雙”幹淨利落的轉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請同學們多多關照”
    翟老師臉上掛著甜美的笑，順直的黑色長發披在肩頭，一身天藍色小香風套裝，溫柔端莊。
    人有三急，此時此刻剛睡醒的紀琊舟內急。
    “尊重是相互的，同學們尊重我，我也會同等的對待你們。所有學生一視同仁，家世、成績在我這裏不重要，我看重的是學生的品德……”
    紀琊舟已經聽不進去了，抖腿分散注意力，等了半天也沒見翟雙講完。
    “老師，我想上廁所。”紀琊舟舉起手，打斷了翟雙的長篇大論。
    翟雙細長的眼睛上下打量她，勾起嘴角：“去吧，是老師占用大家課餘時間了，老師盡量講快一點。”
    紀琊舟對她上下打量自己很不舒服，沒等她說完話，扭頭就走了。海承女子中學為防止同學之間相互攀比，嚴格統一安排穿校服，打量她的眼神讓人膈應。。
    還說什麼一視同仁，我看就扯淡。
    解決完生理需求後，不想回教室，坐在馬桶上，掏出手機，扣字問沈戀老師走了嗎，半天沒回消息，看來老師還沒走，就先不回去了。
    原先到班主任她沒什麼印象了，隻記得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女老師。看見翟雙第一眼就不太喜歡，很虛偽的感覺。
    “躲著我走？我說過了隻要你跪下給我舔鞋，我就原諒你。”尖利刺耳的女聲響起，“啪啪”兩聲響徹整個空蕩的廁所。
    隨即，三四個女生發出的爆笑聲，推搡的聲音接連不斷。
    “李折你賤不賤啊？”
    李折？
    同班同學，名字熟悉，人不熟。
    推開門的手有些猶豫，貿然出去，肯定的尷尬。
    我，紀琊舟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讓別人尷尬。
    “哐當”一聲推開門，所有人目光向她聚集。
    很好，就喜歡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
    李折被逼到牆角，臉頰緋紅，表情隱忍倔強。
    孟玫手裏拎著單隻鞋，步步逼近，貼在李折的臉上。這就有點羞辱人了吧。
    趁著她們愣神，一個箭步衝過去，猛的推開孟玫，擋在她身前，一腳將她的鞋子踢的八丈遠。
    “紀琊舟你有毛病吧！”孟玫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偷聽就算了，這什麼意思？！”
    順著她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隻鞋子躺在大門口，咧嘴一笑，挑眉道：“太臭了，和你的嘴巴一樣臭。”
    話閉，用手堵上鼻子。
    挑釁意味十足。
    她本來不想這樣說的，太欠揍了，看見孟玫氣到扭曲的臉，心裏說不出的暢快。
    孟玫揚起手，想狠狠給她一巴掌，到了半空停住了。紀琊舟有恃無恐的嘲笑，拍掉她攥住自己領子的手，理了理衣服：“欺軟怕硬的…”目光掃過站在孟玫身後的怵頭鱉：“跟、班、狗”
    孟玫氣的臉色漲紅，麵容扭曲：“你給我等著，我動不了你，有的是人治你。”
    紀琊舟眼睛微眯，聳聳肩：“誰在意”
    “我們走”孟玫咬牙切齒道。
    李折蔫了吧唧的靠在牆上，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還不走，等她們回來打你一頓嗎？”紀琊舟關掉手機的錄像：“哦，不好意思，忘記了，她們已經打你了。”
    李折垂下頭，紀琊舟也低下頭。
    看見李折右腳穿著襪子踩在左腳的鞋子上。
    “不好意思啊”紀琊舟收起手機，跑去撿起來遞給她。
    李折始終一言不發，默默穿著鞋子，紀琊舟靠在牆上，看著李折的側臉，總覺得在哪裏見過，臉型輪廓特像一個人。
    “謝謝你”李折撿起地上的書包，輕輕的拍打上麵的腳印。
    “沒事”紀琊舟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裏，脫口而出：“有沒有和你說過你很像一個人？”
    像一個人？
    李折無波瀾的臉上帶上一絲自嘲的笑，開口自我嘲笑道：“心上人嗎？”
    “不不不…不是的”
    “學校嚴令禁止談情說愛”聲音從門口響起
    音色溫柔有力，帶著不易察覺的冷意。
    紀琊舟轉頭看到來人，絕望的閉上眼睛。
    靠了。
    早知道就不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