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孤忠焚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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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這兩個國家早已對北方那個一夜之間便傾覆了北楚的大周心生恐懼,無論如何也不願出兵。
“你說了這麼多,可我們究竟為何要蹚這趟渾水?”蒼燭皇宮內,身著明黃龍袍、繡有滄海龍騰圖案的男子緩緩起身。他手臂微抬,一柄同樣華貴的金色權杖便應聲飛來,落入他手中。
“出兵?”扶蘇猛地從龍椅上站起,袖袍一揮,聲音陡然拔高,在大殿中激起回響,“赤爾德,你張口便要朕賭上蒼燭百姓的性命,憑什麼?!”
他一步步走下玉階,目光如刀,直刺向殿中佇立的異域巨漢。
“你拿什麼擔保?是你那流亡三百年的北楚遺誌,還是你異域早已式微的榮光?”扶蘇停在赤爾德麵前,雖身形不及對方魁梧,氣勢卻絲毫不減,“大周鐵騎能一夜踏平北楚,我蒼燭兵甲幾何,難道去以卵擊石嗎?!”
他猛地轉身,指向殿外,語氣激烈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懼意:“是!大周是詭異,是屠城,是往亂葬崗填了無數屍骨!天下誰人不知?可然後呢?它吞並北楚後便止兵戈,甚至開放邊境,收納流民!它現在示之以”仁”,朕若貿然興兵,便是率先撕破臉麵,給了它揮師南下的口實!屆時烽煙再起,蒼燭生靈塗炭,這責任——你擔,還是朕擔?!”
一位大臣出列道:“王朝更迭,戰死者眾,無處安置,棄於亂葬崗也是常事。”
赤爾德麵色鐵青,雙拳緊握,骨節發出咯咯聲響:“止兵戈?納流民?陛下當真信這粉飾太平的鬼話!亂葬崗怨氣衝天,北楚將士的亡魂三百年不得安息!那根本不是埋葬,是鎮壓!是魔族以其血肉魂魄滋養邪功!”
“那又如何!”扶蘇厲聲打斷,眼中閃過一絲被說中心事的慌亂,但他迅速壓下,聲音更冷,“證據呢?你赤爾德空口白牙,便要朕賭上國運去信一個”可能”?蒼燭國力微弱,經不起任何差池!朕的首要之責,是護佑這一國子民安穩,而非去觸碰那深不可測的魔淵!”
“如今神使、晷璽都不見蹤影,你要朕以卵擊石!”
兩人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一個怒火滔天,一個憂懼交織。殿內群臣屏息,空氣凝重得幾乎滴出水來。
赤爾德踏前一步,巨大的身影帶來強烈的壓迫感:“陛下今日畏縮不前,他日魔患真正東侵,鐵蹄踏破蒼燭國門時,今日的”安穩”便是來日覆滅的禍根!北楚的昨天,難道就不會是蒼燭的明天嗎?!”
扶蘇臉色一白,被這句話狠狠刺中,他猛地背過身去,肩膀微微起伏,顯示出內心的劇烈掙紮。良久,他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帶著深深的疲憊與無力:
“……送客。”
“我知道你們也從未真正釋懷大周的所作所為。”赤爾德身形魁偉,兩名上前的蒼燭士兵根本無法撼動他分毫。他立於原地,聲音鏗鏘:“大周究竟是什麼,你們知道的絕不比我少。如今極北之地的封印異動頻生,望陛下……能以大局為重。”
說罷,他隨手一揮,兩名士兵便被無形氣浪掀退數步。赤爾德大步踏出宮殿。
扶蘇望著他離去的方向,長歎一聲:“弱小之國,欲存於世,何其艱難。”
這時,一位大臣躬身呈上一物:“陛下,這是赤爾德離去前留下的卷宗,懇請您過目。”
扶蘇坐回皇位,招了招手。他心煩意亂地翻開卷宗,目光卻驟然凝固。
北楚曾與中原諸國交好,堯老爺子的威望更是眾所欽仰。當年堯氏主持天下集會,各國使臣紛至遝來,儼然有萬邦來朝之盛況。
扶蘇的祖父與堯老爺子私交甚篤,扶蘇年少時更曾赴北楚修學兩年。
故北楚一夜傾覆,蒼燭老國君立即下令暗中調查。一封封密信傳回,所述內容卻一件比一件駭人——亂葬崗屍氣衝天、大周屠城手段詭異、城中人口持續失蹤……直至最後一封信送達後,所有派出的探子便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
這些密信全部都指向同一個事實:大周背後有更為可怕的魔族勢力存在,定期的祭典不過是煉化怨氣必須的步驟。
老國君又遣人搜尋堯氏遺骨,亦無所獲,最終憂憤成疾,溘然長逝。
臨終前,他緊握扶蘇的手,艱難道:“我有預感,蒼燭國運將係於你身。待你登基之日,務必……護我國民周全。”
真相早已**裸地擺在眼前,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真要他做些什麼,卻隻感到深深的無力。
直到他翻到其中一頁,動作猛地頓住。那上麵赫然寫著:“昭天宗為北楚最後的血脈,堯姓最後的旁支在在其中綿延。”
扶蘇忽然笑了出來:“這異域蠻子,在十九層呆了三百年,倒變聰明了。可他怎會連我祖父的遺願都知曉?”
他當即揮手下令:“去查昭天宗!如果他們願意,把人接過來吧。”——其祖父臨終遺願之一,便是尋得並庇護堯氏血脈。
“是!”
赤爾德走出蒼燭皇宮,不由得冷笑一聲。
大周究竟是不是魔族,這些小國心知肚明。三百年前那場浩劫,史書隻輕描淡寫記載了兩軍交戰,卻隻字未提北楚將士是如何在麵對可怖的巨人與猙獰的魔獸時死戰不退。北楚的軍人,從士卒到將軍,麵對從未見過的恐怖敵人,無一人後退。
三百年前,諸國對北楚的災難選擇了漠視;三百年後,麵對幾乎相同的情形,他們的選擇依舊沒有絲毫改變。
援兵一個也未求得,消息卻已如野火般傳遍了每個角落。
眼下,隻剩下最後一個辦法。
赤爾德從懷中取出那枚晷璽,淮安離開後,他就隻身進入山拿到了晷璽。
陽光流淌在溫潤的玉身上,折射出內斂而神秘的金色光澤。他比誰都清楚這個決定將把自己推向何等境地——強行以自身血肉靈力滋養神器,無異於引火自焚。可隻要成功,隻要能得到晷璽的認可,他便能化身川流神君在人間的使者,號令諸國,共伐大周!
他五指收緊,磅礴的靈力如開閘洪流,毫不吝惜地湧入璽中。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赤爾德閉上眼,聽見一個冰冷的聲音直接在腦海響起:“原本承受這一切的,不該是你。你不會後悔?”
“不。”他意誌如鐵。
“但神使早已注定。”那聲音帶著漠然的嘲諷,“為一己私欲強占晷璽,必遭神罰。”
“我隻想為他報仇!”赤爾德低吼著,再度加大靈力輸出,額角青筋暴起,汗珠滾落,“他的死與我有關!若我當時派了別人去助阿穆,若我……能再快一步,阿穆就不會死!”
“嗬。”那聲音唯有冷笑。
“我要為阿穆,為千千萬萬枉死之人,討一個公道!”赤爾德手臂肌肉虯結,恐怖的力量足以捏碎尋常金石,但晷璽非但無損,反而嗡鳴起來,泛起越來越熾烈的紅光,“魔族犯下的罪孽,絕不容寬恕!”
“身為北楚將軍,我有責任給仍在期盼、仍未放棄的北楚遺民,一個交代!”
“即便世人皆懼,至少我赤爾德——絕不姑息!”
他周身鎧甲在澎湃的力量下劇烈震顫,發出鏗鏘之音。紅光驟然大盛,如同血繭將他徹底吞沒。
就在此時,城中驟然爆發巨大的騷動!一聲淒厲的呼喊劃破長空:
“集合!!!女王遇刺!”
“抓刺客!!!”
赤爾德心神劇震,下意識就要轉身回望——但他忘了,他與晷璽的連接本就脆弱如絲,這稍一分神,聯係瞬間中斷!
他焦急地再次攥緊晷璽,試圖重新建立連接,可手中的神器卻如同沉睡的頑石,再無半點回應。
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帶上了幾分戲謔:“貪婪的人啊,既然你如此渴望晷璽的力量,我便如你所願。至於最終的下場嘛……我倒是很樂意親眼見證。”
話音未落,一道熾烈如血的光柱猛地從晷璽中爆發,衝天而起!
湛藍晴空霎時被染成一片嫣紅,旋即轉為暗沉的血色。天地間狂風呼嘯,飛沙走石,仿佛末世降臨。
遠在蒼燭國瞭望塔頂的扶蘇猛地抬頭,看到了那道貫通天地的血紅光柱,肅穆的神情中透出難以置信的震撼。
“川流神君曾言,”他喃喃道,“當晷璽之光再現世間,便是北楚複生之兆!”
身旁大臣驚疑不定:“可、可是陛下,太子堯穆不是早已……”
扶蘇輕輕**著懷中那隻已被汗水微微沾濕了潔白羽毛的信鴿,目光卻緊緊追隨著遠方的紅光,眼中重新燃起一絲近乎絕望的希望。
“你忘了麼?晷璽唯有堯穆能夠驅動。”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顫抖,“雖然萬分確定阿穆已死……但晷璽既亮,也許……這世間真有奇跡!”
“呼啦——”
信鴿振翅,衝入被染作赤色的天空。幾乎同時,煙花與鷹隼也從大陸各處騰起,劃破詭異的天幕。
大周城內的守軍被這天地異象所震懾,尚未回神,城外已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織柳立於城樓之上,俯瞰城下那些穿著五花八門鎧甲、來自不同國度的聯軍,眉頭深深蹙起。身旁士兵驚慌失措:“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