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使的紫瞳閃過一絲譏誚：”你們和人類混血太久，連最基本的感知都退化了。”他突然伸手按住完顏洪烈的天靈蓋，”看清楚！”
    劇痛中，完顏洪烈看到了一幅可怖景象——雲樂玄衣下的皮膚偶爾會閃過龍鱗般的紋路；他呼吸時，周圍靈氣會形成微小的龍形漩渦。
    ”至於那個藍眼睛的。。。”魔使鬆開手，任由西夷首領癱軟在地，”他就是北楚太子堯穆，當年我們夜襲北楚，這位太子殿下的確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送我的大禮，三百年了都沒有消除過。”他抬手端詳著右手背上的一道疤痕，“那麼這次，我也會給他送上一份大禮。”
    周栩聞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紫黑色的血：”大人。。。那我們。。。”
    ”這些年不是讓你們儲備軍隊了麼？”魔使輕描淡寫地揮袖，懸浮的水晶碎片重組為另一幅畫麵——幽深的地窟中，整整齊齊站著數千具”人體”，他們閉著眼，胸口微微起伏，仿佛隻是沉睡。
    完顏洪烈艱難地爬起來：”北楚三城的青壯年。。。都在這裏了。”
    畫麵切換，展現出這些”軍隊”的製造過程：北楚百姓被趕進巨大的血池，魔氣從池底翻湧而上，鑽入他們的七竅。有的人劇烈掙紮直到斷氣，有的則很快安靜下來，再睜眼時，眸中已是一片紫黑。
    ”第一批轉化率不到三成，失敗的都按照您的要求，放到亂葬崗了。”完顏洪烈盯著畫麵中堆積如山的屍體，聲音裏帶著不自覺的顫抖，”後來我們改進了方法，先放血再浸泡。。。”
    魔使突然大笑起來：”人類真是有趣的生物！對自己同胞下手時，反倒比魔族更殘忍。”
    他猛地收住笑聲，紫瞳迸發出駭人精光：”立刻調派地窟中最精銳的三百血傀，要完全保留戰鬥本能的那些。再準備一千普通傀儡封鎖山路。”
    ”全部精銳？”完顏晟失聲叫道，”那王城的防禦。。。您知道周圍的國家早就有所懷疑，他們對我大周早就虎視眈眈。”
    “殺不了淮安，等他拿到晷璽。。。。。”魔使忽然逼近，鮮紅的嘴唇上凝著微笑，“你猜猜最先被屠盡的城邦是哪個？”
    【巍蒙山周邊】
    暮色漸沉，林間浮起淡紫色的霧靄。雲樂的聲音混著夜風，輕輕落在淮安耳畔。
    ”堯穆他。。。”雲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佩劍上的龍紋，”在朝臣麵前總繃著張臉，活像廟裏鍍了金的泥塑。”說著忽然輕笑出聲，”可每次微服出巡，都會記得給我帶糖球。”
    淮安望著遠處村落星星點點的燈火，眼前仿佛浮現出那個戴著沉重冠冕的身影。那個被萬民稱作”太子殿下”的少年，是否也曾向往過山間自由的風？
    ”活得這般累，何苦呢？”淮安踢開腳邊一顆石子，”我倒覺得老人峰上的野果，比宮裏的瓊漿玉露更甜。”
    雲樂忽然駐足。月光穿過枝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殿下如今選擇做普通人。。。”他轉頭直視淮安的眼睛，”反而更讓我欽佩。”
    ”哦？”淮安挑眉。
    ”普通人要接受自己能力有限。”雲樂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要忍受清貧，麵對挫折，還要在滿地泥濘裏。。。守住心裏那點光。”
    夜風卷起落葉，在他們腳邊打著旋兒。淮安忽然覺得胸口發燙——這條龍竟將他心中所想道得分明。
    ”那這些年。。。”淮安望向雲樂鎏金色的豎瞳，”你一直在等？”
    ”嗯。”雲樂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楓葉，”我知道殿下會回來。”
    落葉在他掌心碎成齏粉，隨風散去。淮安忽然想起亂葬崗醒來的那個夜晚，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這雙在黑暗中發光的眼睛。
    那時滿身是血的雲樂，是用怎樣的心情抱緊他的呢？
    淮安剛要轉身，手腕驟然被扣住。他心頭一跳，下意識要抽手，卻被雲樂攥得更緊。
    ”殿下。”雲樂的聲音沉冷如鐵，指腹摩挲過淮安袖口下未愈的刀痕，力道不重，卻讓淮安脊背一僵。那道兩寸長的傷口已經結痂，但邊緣仍泛著淡淡的血色，顯然是不久前才劃的。
    淮安側過臉，避開雲樂灼人的視線：”小傷而已，不礙事。”
    雲樂沒鬆手，反而將他的袖子又往上推了幾分，指節抵在淮安腕骨上，力道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誰傷的？”
    ”我自己劃的。”淮安輕描淡寫地答，指尖微微蜷縮，想要抽離。
    雲樂眸色驟冷，鎏金色的豎瞳在暗處微微收縮，像是被觸怒的凶獸：”殿下萬金之軀，就算整個大周城的人都加起來，也抵不上殿下的一滴血。”
    淮安一怔，隨即失笑：”雲樂，你什麼時候學會說這種話了？”
    ”不是學來的。”雲樂的聲音低啞，帶著壓抑的怒意，”是事實。”
    他指腹抵在淮安腕間，靈力如細密的電流滲入傷口，淮安隻覺得一陣酥麻，那道傷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隻留下一道淺淡的痕跡。
    淮安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腕，半晌才道：”……謝謝。”
    雲樂沒應聲，隻是指節仍扣在他腕上，力道未鬆。淮安抬眸，正對上他暗沉的目光，那裏麵翻湧的情緒太過濃烈，讓他一時怔住。
    ”殿下。”雲樂嗓音低啞，”若再有下次——”
    ”如何？”淮安挑眉。
    ”殿下若再這樣——”雲樂的聲音沉得發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碾出來的，”我便把讓殿下流血的東西，全都燒成灰燼。”
    淮安啞然，半晌才無奈一笑：”……好。”
    雲樂這才緩緩鬆開手，指腹卻仍在他腕間摩挲了一下，像是確認傷口真的愈合了，才終於放他離開。
    淮安轉身時，指尖無意識地撫過那道已經消失的傷痕，唇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這條龍，當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雲樂似乎是滿意淮安的反應，手搭涼棚遠望一下道：“路途看起來還很遙遠，殿下不必費力走了。”
    遠處山林頓時傳來隆隆震響，四頭金鬃雄獅拉著的玉輦破霧而來，車輪碾過處草木皆伏。為首的雄獅化作人形行禮時，淮安看清它額間有道猙獰的疤——那是魔氣侵蝕的痕跡。
    ”大人。”獅人恭敬地跪伏在地，”請上車。”
    淮安望著它們熟練地套韁拴轅，忽然想起老人峰上自己采藥都要徒步的日子。雲樂這隨手召喚靈獸的做派，倒真配得上”豪橫”二字。
    ”南蒼山的舊部。”雲樂仿佛看出他的疑惑，輕描淡寫道，”當年順手幫他們打退過幾隻魔族。”
    輦車行進時，淮安注意到每頭獅子右爪都戴著相同的青銅環——那是認主契約的印記。能讓靈獸甘心為仆，絕不隻是”順手幫忙”那麼簡單。
    ”雲樂。”淮安忍不住拽他袖子，”你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暮色中雲樂的側臉格外柔和：”比如我其實會釀桂花釀？比如我收集過殿下小時候用過的斷劍？”他突然湊近，龍息拂過淮安耳尖，”來日方長，殿下可以慢慢問。”
    說話間，整個車身忽然一晃，停了下來，淮安下車，隻見車前躺著一個麵色青黑的青年，手腳不斷抽搐。
    淮安見狀，忙上前去給人把脈，又探了鼻息，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淮安沒有猶豫，從懷裏拿出一顆螢火芝種，簡單念了個訣，便見這種子周圍淡綠色光芒縈繞，隨後一株小小的花骨朵破壁而出，接著長大然後展開花瓣。
    待到螢火芝花蕊中逐漸湧現出一汪清澈的液體，淮安立刻將這液體倒入了青年嘴裏。
    然而，淮安的指尖剛觸及青年太陽穴，一股陰寒魔氣突然逆流而上！他悶哼一聲，腰側尚未愈合的傷口頓時崩裂，鮮血瞬間浸透素白衣袍。
    ”殿下！”
    雲樂指尖韘錚然作響，化作一柄紫電纏繞的長槍斬斷淮安和青年的聯係。與此同時，淮安鎖骨間的血龍髓驟然發燙，猩紅光芒映亮了他驚愕的麵容——天眼視野中，整個村落正蠕動著粘稠的魔氣，每間茅屋都像在呼吸般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