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樂眼中的光像是塊琉璃，清透不含雜質，他在心裏默默想，“沒人比殿下更重要了。”
    雲樂垂眸望著瓷碗中晃動的湯影，筷尖在菌菇間遲疑地撥弄。昨夜破碎的記憶裏，那股暴烈的龍息在體內橫衝直撞時，似乎有溫潤的靈力如春風化雨般滲入經脈，助他衝破桎梏。
    腹中空鳴打斷思緒，他終是低頭啜飲起來。雲樂現在肚子空空，看到飯真的很餓。
    之後的幾天，淮安和雲樂在昭天宗住下了，淮安按照白爺爺的藥方給雲樂抓藥熬藥，悉心照顧雲樂。
    三日後，昭天宗的客房已被藥香浸透。其實雲樂隻休息了一天，就好了大半，淮安卻仍執著地守著藥爐，每日三次端著苦汁監督他飲盡。龍族本不屑人間湯藥，可每當那雙帶著薄繭的手捧來藥碗，雲樂總會乖順地仰頸飲盡，連藥渣都不曾剩下。
    ”今日脈象平穩了。”這日清晨，淮安的手指從他腕間移開時，眼角笑紋比往日更深。他轉身收拾香爐的背影透著雀躍，銅鎖碰撞聲裏還哼起新調。
    雲樂正在係腰封的手微微一頓。他對淮安的情緒非常敏感，此刻淮安周身縈繞的歡欣氣息，比昭天宗晨鍾還要清亮分明。
    ”走吧。”淮安背上行囊朝他伸手，雲樂剛握住，淮安卻突然撤回，”稍等！”話音未落人已掠向後院，衣袂翻飛間驚起一樹棲鳥。
    雲樂盯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瞳孔裏的銀灰驟然轉深。懸在半空的五指微微收攏，仿佛要攥住一縷逃逸的風。他緩緩抬起眼簾，銀灰色的瞳孔在陽光下收縮成一道細線，眼底流轉的鎏金色澤如同熔化的金液。
    簷角垂落的陰影恰好劃過他淩厲的下頜線，將那張俊美如鑄的麵容分割成明暗兩麵。薄唇抿成一道鋒利的弧度，頸側淡青色的龍鱗紋路若隱若現——這是龍族不悅時最本能的反應。
    雲樂踏著落葉走進後院時，正看見淮安指尖的靈光緩緩消散。那人半跪在藥圃邊，月白衣袖沾著晨露，掌心托著一株瑩瑩發光的螢火芝，根須還帶著濕潤的泥土。
    ”給高澤弟弟的。”淮安抬頭時，額前碎發被風吹亂，”當初他為救我受傷，這株靈藥。。。。。。”
    話音未落，周遭溫度驟降。雲樂眸中的銀灰色徹底化為鎏金，龍威如有實質般在院中蕩開，驚得滿園藥草簌簌低伏。
    ”他奉命辦事，卻弄丟了你。”雲樂一字一頓道，每個音節都裹著寒冰，”周栩聞的劍尖刺進你心口時，他在哪？”修長的手指突然扣住淮安手腕，力道大得讓那截纖細的腕骨瞬間泛紅。
    淮安呼吸一滯。此刻的雲樂陌生得令人心驚——眉峰如刃，眼底金芒流轉，頸側龍鱗紋路完全顯現。他被籠罩在對方高大的陰影裏，竟生出被猛獸鎖定的戰栗感。
    ”螢火芝。。。”他試著抽手，聲音不自覺地軟了幾分。
    雲樂突然鬆了力道。淮安微蹙的眉尖和示弱的眼神，像一捧雪水澆在他沸騰的龍血上。他一把將人攬進懷裏，下頜抵著對方發頂輕蹭：”昭天宗不缺這一株藥。”
    懷中的身體柔軟得不可思議。淮安的手抵在他胸前，力道輕得像片羽毛，最終慢慢垂下，乖順地貼在他心口處。那股清冽的雪鬆氣息縈繞在鼻尖，讓淮安不自覺地放鬆了脊背。
    ”我會護著他們。”雲樂收攏雙臂，將人嵌得更深些。龍族的占有欲在胸腔翻湧——他的殿下這般心軟，合該被鎖在白滿川龍窟最深處，日日隻對他一人笑。
    淮安耳尖泛紅，額頭抵著雲樂肩膀輕喘。這人的氣息加上龍族威壓於他而言堪比最烈的**，每次靠近都會四肢發軟。他迷迷糊糊地想，若是雲樂此刻要將他帶走，他怕是連反抗的力氣都提不起來。
    雲樂的指尖輕輕描摹著淮安的後頸線條，如同把玩一塊溫潤的玉。他俯身時，墨發垂落，在淮安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
    ”學什麼山大王。。。”淮安耳尖發燙，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分明是條惡龍。”
    雲樂低笑，胸腔的震動透過相貼的衣衫傳來：”那殿下可要好好教化我。”他忽然執起淮安的手，在腕間淡青血管處落下一吻，”做您最虔誠的弟子。”
    三百年前北楚皇宮的往事浮現在眼前——那時他作為侍衛候選，三篇文章便讓主考官驚為天人。人類的學問於龍族而言，不過掌中觀紋。
    雲樂騰出一手撥開靈火芝上的層層花瓣：“聽聞螢火芝在成熟時會產生一種特殊的藥液，名為螢火芝露，是純淨靈氣和藥氣的集合。”
    他動作輕柔，沒有傷到一片花瓣。撥到最後，在月光般的瑩白花蕊間，蓄著一汪清露，靈氣濃鬱得幾乎凝成實質。
    ”殿下總是這樣。”雲樂忽然將人抵在廊柱上，龍息灼熱，”自己滿身傷痕，卻惦記著給別人療傷。”他的拇指撫過淮安心口舊傷，那裏還留著周栩聞的劍痕。
    淮安被困在這方寸之間，雪鬆氣息裹挾著龍族特有的威壓，讓他膝頭發軟。雲樂的金色豎瞳近在咫尺，倒映著他緋紅的臉。
    ”白爺爺的藥。。。”他試圖辯解，尾音卻消散在雲樂突然貼近的呼吸裏。
    ”噓。”雲樂將螢火芝**在淮安唇上，”就當是弟子孝敬師父的。”清甜液體滑入喉間，淮安驚覺體內暗傷竟開始愈合。
    ”以後。。。”雲樂忽然咬住他衣帶，犬齒若即若離地磨蹭，”再不顧惜自己。。。”龍族特有的占有欲混著威脅，隨吐息燙在鎖骨，”我真的會把殿下關起來。”
    淮安腿一軟，徹底跌進那個滾燙的懷抱。他朦朧地想，這哪是什麼弟子，分明是來討債的冤家。
    雲樂從他手中接過螢火芝，指尖輕撫過瑩潤的花瓣，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一個易碎的夢。她將花枝仔細收入錦囊，唇角揚起一抹淺笑。
    ”螢火芝的香氣很特別。”錦囊在雲樂指間輕晃，目光繾綣，”我想用它做個香囊，殿下不介意吧？”
    淮安蹙眉：”螢火芝哪有什麼。。。。。。”
    話音未落，雲樂已握住他的手腕，力道恰到好處地讓他掙脫不得。”怎麼沒有？”他將錦囊舉至他鼻尖，”殿下再仔細聞聞？”
    清冽的草木香縈繞而來，淮安卻隻覺呼吸發緊。他別過臉，耳尖泛起薄紅：”雲樂！”
    ”禮尚往來，“殿下既然同意，我就隨身攜帶在身上了。”雲樂鬆開手，將錦囊係在腰間，”我也會給殿下準備一份驚喜。”
    淮安整理衣袖，強作鎮定：”螢火芝價值連城，你拿什麼相抵？”
    ”比千金更珍貴的。。。。。。”雲樂眸光微斂，唇角極淺地一揚，”自然是無價之物。”
    ”走吧，白爺爺該等急了。”雲樂輕拽淮安衣袖，卻在下一秒被對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手。他指尖微頓，眼底泛起漣漪般的笑意：”殿下怎麼突然想起種螢火芝？”
    淮安這才驚覺自己的動作，指尖一顫卻未抽離。晚霞般的紅暈又漫上耳尖：”我。。。隨身帶著些種子。”他別過臉，聲音漸穩，”靈力特殊，能讓它們快速生長。”
    ”在老人峰時，我常侍弄藥圃。”衣袖隨風輕晃，淮安的嗓音染上懷念，”下山曆練除了除妖，也做些行醫濟世。”
    雲樂的腳步慢了下來。
    ”這些種子。。。”淮安從懷中取出錦囊，各色種子在掌心泛著微光，”本想著讓偏遠村落都能種上救命藥。可試過幾次。。。”他收攏手指，碎發垂落遮住眉眼，”都枯死了。”
    山風掠過，雲樂凝視著淮安被青絲半掩的側臉。這個在劍道上鋒芒畢露的殿下，此刻像株蔫了的藥草。
    ”未必是土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