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膏清涼的氣息彌漫開來。淮安蘸著藥膏的指尖每一次觸碰，都能感受到雲樂肌肉的緊繃。那些縱橫交錯的裂痕，是穿過十九層地牢的代價。
    淮安包紮的動作突然重了幾分：“從地牢到現在，整整十六天你都不給自己抹藥，是怕白爺爺發現？”
    雲樂悶哼一聲，卻沒躲開。直到淮安拍他腦袋的力道帶著熟悉的無奈：”雲樂啊。。。。。。”
    淮安看著雲樂手臂上纏好的繃帶，藥膏的清香還在指尖縈繞。雲樂看向滿桌的香爐，語氣故作輕鬆：”殿下挑一個？”
    那些鎏金錯銀的香爐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有雕著纏枝蓮紋的，有鑄成瑞獸模樣的，最精巧的一個甚至做成了一尾躍龍門的鯉魚。
    ”這都是百姓送來的犒賞。”雲樂的指尖在案幾上輕叩，龍鱗與黃花梨木相觸發出清脆的聲響，”我挑了最好的。”
    淮安差點笑出聲——這條龍轉移話題的方式好生硬，但他隻是抿了抿唇，裝作認真挑選的模樣。畢竟麵前這位可是能徒手打穿十九層地牢，卻會因為被他發現傷口而手足無措的龍君大人。
    ”都帶走可以嗎？”
    話一出口淮安就後悔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青銅小爐的邊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老人峰上隨心所欲的小師弟。那些顛沛流離的日子，早已磨平了他的任性。
    可奇怪的是，站在雲樂身邊時，心底總會冒出些久違的雀躍——就像此刻，他竟期待著雲樂會縱容這個無理的要求。
    ”行。”雲樂答得幹脆，銀麵具下的聲音帶著慵懶的尾調，”不過我現在。。。”
    ”餓了對吧？”淮安眼睛一亮，動作利落地開始打包香爐，衣袂翻飛間還不忘調侃，”本殿下這就去給你覓食，獎勵某條乖龍今天的忠心耿耿！”
    他係麵具的動作比平日快了幾分，甚至哼起了小調。這些精致的香爐若是擺在川流神廟裏，說不定能讓那位神君多實現幾個願望——想到這裏，淮安腳步都輕快起來。
    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回頭。雲樂正低頭整理被翻亂的衣袖，麵具滑落幾縷墨發，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
    ”等著啊，很快回來。”淮安話音未落，門扉已輕輕合上。
    屋內驟然安靜下來。雲樂撐在床沿的手指突然暴起青筋，指節處隱約浮現出青金色的鱗紋。他緩慢地挪動身體，像是承受著某種無形的重壓，最終以手支頤斜倚在床頭。
    那雙灰眸此刻已化作豎瞳，暗沉得近乎墨色，一瞬不瞬地盯著淮安離去的方向。灼熱的鮮血奔湧，讓他的呼吸都帶著火星般的熱度。
    ”殿下。。。。。。”低啞的嗓音在空蕩的房間裏回蕩，尾音染上幾分危險的嘶啞。他下意識舔了舔不知何時變得尖利的犬齒，喉結滾動間，頸側龍鱗若隱若現。
    理智在告誡他應該閉目調息，可化龍劫帶來的占有欲卻如同燎原之火——想要追出去將那人圈回領地，想要用龍息標記每一寸被觸碰過的器物，甚至想要。。。。。。
    窗外忽然傳來淮安與高澤的說笑聲。雲樂猛地攥緊床幔，昂貴的雲錦在他掌中化為齏粉。暴動的龍息在室內掀起一陣旋風，燭火劇烈搖曳，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扭曲成張牙舞爪的龍形。
    ”再等等。。。。。。”他對著自己低語，指甲已不知不覺陷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錦被上洇出暗色的花。
    淮安沿著長廊一路詢問，昭天宗弟子們見到他的金色麵具，紛紛熱情指路。有個小弟子甚至追出幾步：”大人，您想吃什麼吩咐一聲就行！”
    ”不必。”淮安笑著擺擺手，想起那個總愛變著花樣給他做點心的”小雲樂”，突然起了心思——今日該換他下廚了。
    廚房裏蒸汽氤氳，淮安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他舀起一勺小雞蘑菇湯嚐了嚐，頗為自得地點頭：”不錯，淮安，你還挺有天分。”
    一旁的主廚盯著他纖長如玉的手指，又瞅瞅自己黝黑粗糙的掌心，忍不住往鍋邊挪了幾步。這雙一看就沒沾過陽春水的手，怕不是連菜刀都握不穩。。。。。。
    ”鹽放早了。”主廚終於忍不住出聲，卻在淮安疑惑轉頭時猛地僵住——那雙海藍色眼睛在蒸汽中格外明亮，讓他想起那位大人麵具下的目光。
    ”您。。。您繼續。”主廚訕訕退回灶台，偷偷對幫廚比手勢：快去多備些傷藥！
    淮安渾然不覺，專心攪動著湯鍋。蘑菇的香氣混著龍息溫養過的山參，在廚房裏彌漫開來。
    他想象著雲樂喝湯時的模樣，嘴角不自覺揚起。忽然一陣刺骨寒風灌入廚房，吹得灶火都晃了晃。他剛攏緊衣襟，就聽”轟隆”一聲巨響，震得鍋裏的湯濺出幾滴。
    衝出門時，整片天空已如潑墨般漆黑。翻滾的烏雲中隱約可見龍形輪廓，暴雨傾盆而下，打得人睜不開眼。昭天宗弟子們亂作一團，各色麵具仰望著天空：
    ”是魔族入侵嗎？”
    ”這威壓。。。怕是魔君親臨！”
    高澤帶著人跌跌撞撞跑來：”大人臥房出事了！”話音未落，淮安已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
    ”夫。。。不是！那位公子！別去！”高澤的喊聲被風雨撕碎。
    越往上爬，狂風越是凶悍。淮安的天眼灼痛不已——它正瘋狂抽取四周靈力與風暴抗衡。到最後一層時，颶風幾乎要將他掀飛，身後傳來高澤等人滾落樓梯的悶響。
    ”雲樂！”淮安扒著門框大喊，聲音瞬間被風聲吞沒。
    突然一陣罡風迎麵撲來，他整個人被拋向空中。千鈞一發之際抓住扶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就在這時，風暴詭異地靜止了一瞬，竟化作柔和的托力想將他送回樓下。
    淮安眼底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借力躍起，將殘餘靈力灌注雙腿，借著風勢狠狠撞向房門——
    ”砰！”
    木屑紛飛中，他滾進屋內。眼前的景象讓呼吸一滯：
    整間屋子已被龍息撕得粉碎，雲樂跪在廢墟中央，渾身爬滿暴起的青金龍鱗。聽到動靜，他緩緩抬頭，豎瞳裏翻湧著近乎實質的暴戾。
    ”殿。。。下。。。”沙啞的嗓音裏混著龍吟，雲樂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像是用盡全力在與什麼抗衡，”走。。。！”
    一道龍息擦著淮安耳畔轟在門上，將聞聲趕來的高澤等人隔絕在外。淮安卻迎著風暴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眩暈感湧來，他從亂葬崗醒來之後，還是第一次動用這麼多靈力，身體有些吃不消。
    他靠著牆勉強站立，麵具早就被風吹掉：“雲樂，你聽我說。”
    耳邊狂風蠢蠢欲動，桌上的幾支紅燭被拉扯得東搖西晃，竟然沒有熄滅，而是顯得更加明亮，雲樂就像風暴中心的暴風眼，一動不動，卻散發著逼人的威懾力。
    淮安知道，現在的雲樂隨時可以把他掀飛出去。
    淮安直視著雲樂的背影，他怎麼可能放著雲樂一個人不管！
    “這些天，我時時不在思考著那些零散的線索，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哪裏來的，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可是一閉上眼，就是你陪在我身邊的畫麵。”
    “我為那些線索想過無數個結局，每一個都讓我怕得很。”
    “我運氣真的很差，頻頻受傷中毒瀕死，但我運氣真的很好，因為能遇見你。你無數次救過我，那現在。”
    淮安感覺風小了，大著膽子往前邁了一步。
    “你能不能，讓我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