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樂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淮安想著他牽著自己會不會影響形象，悄悄想抽回手，反被攥得更緊。龍族特有的低溫透過手套傳來，莫名讓人心安。
    ”我非為救世。”雲樂的聲音像淬了冰，”帶路。”
    高澤卻突然激動起來：”那日大周三千鐵騎圍山，是您一聲龍吟震碎他們的鎧甲！”他比劃著，袖箭碰撞叮當作響，”昭天宗永世不忘——”
    ”帶路。”雲樂打斷他，指尖在淮安腕間輕輕一撓。這個隱秘的小動作與他冷峻的語氣形成奇妙的對比。
    隨著高澤起身引路，跪伏的人群如麥浪般依次站起。淮安走過時，注意到有個小女孩偷偷從麵具下瞄他，發間別著朵蔫巴巴的野花——想必是昭天宗新一代的弟子。
    隨著他們穿過長廊，淮安敏銳的耳力捕捉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那些刻意壓低的嗓音在石壁間折射，變得格外清晰。
    ”瞧見沒？大人身邊那位公子，那通身的氣派。。。”
    ”你怎知是公子？指不定是哪家仙子。。。”
    ”笨！你見過哪個仙子有這般挺拔如鬆的輪廓？那腰線，那肩頸線條。。。”
    淮安腳下一個趔趄，被雲樂穩穩扶住。他原以為這些黑衣修士都是不苟言笑的狠角色，沒想到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噓！大人的事也敢議論？”一個年長些的聲音打斷道，”我賭三張符咒，那位定是。。。”
    ”胡說什麼！”有人慌忙喝止，”忘了上個月妄議大人的弟子被罰抄了三百遍《清靜經》？”
    淮安忍不住回頭，正巧看見幾個黑衣人慌慌張張低頭，麵具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昭天宗的弟子。。。”淮安傳音道，”倒是活潑。”
    雲樂指尖在他掌心輕劃：去年收留了不少戰亂孤兒。筆觸頓了頓，又補了句：話多，但忠誠。
    拐角處突然冒出個小腦袋，是個戴兔子麵具的小弟子，手裏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見到二人，孩子嚇得糕都掉了，卻還壯著膽子脆生生道：”大人，您道侶真好看！”
    整條走廊瞬間死寂。
    雲樂腳步未停，隻是握著淮安的手突然收緊。淮安眼睜睜看著小弟子被同伴七手八腳拖走，風中還飄來壓低的訓斥：”說了多少次！不要亂講話！”
    當樓頂那扇古銅色的大門緩緩開啟時，淮安不禁屏住了呼吸。
    呈現在眼前的臥房奢華得近乎夢幻——鎏金香爐吐著嫋嫋青煙，十二連枝燭台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白晝。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中央那張雲緞錦被的大床，尺寸大得誇張，足夠三四個人在上麵打滾。
    ”昭天宗上下最出色的工匠忙活了整整三個月。”高澤驕傲地撫過黃花梨木案幾上精美的紋路，”宗旨隻有一個——務必讓大人住得舒坦！”
    雲樂沒有答話，隻是轉頭看向淮安，灰眸中帶著詢問的意味。淮安輕輕點頭，指尖拂過床幔上繁複的刺繡——這料子比雲樂宅邸用的還要名貴幾分。
    高澤見狀，麵具下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作為昭天宗唯一敢和雲樂搭話的人，他這些年來可謂”身負重任”。記得第一次戰戰兢兢麵見這位救命恩人時，他嚇得腿肚子直打顫，沒想到雲樂隻是淡淡問了句”茶要濃些還是淡些”，倒讓他受寵若驚。
    ”大人若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便是。”高澤恭敬地行禮，心裏盤算著回去要怎麼跟同門吹噓——看吧，我就說大人其實很好說話！
    此刻，他就格外心明眼亮，留意到兩人的手自城堡外就沒放開過，還一直有些許的眉目傳情，自認為十分有眼力見地道：“您二位好好休息，我就先出去了，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就行。”
    說著就要退出去，忽然雲樂道：“人怎麼少了這麼多？”
    “是這樣，”高澤立刻彙報道，“這兩天大周城多了很多妖魔鬼怪，傳言說是有個瘋子打得滿胳膊是血，硬是把整整十九層地牢打穿了，妖魔四散，城中百姓向我們求救，我們這才抽調了些人手。”
    雲樂腳步頓了一下，淡聲道：“知道了。”
    “能把十九層地牢打穿的人是挺**的，不知道是何方神聖，要是個不世出的大妖就麻煩了，不過您放心，我會叮囑兄弟們小心的。”
    “我們兄弟混進去看了一下，看到有不少電流灼燒的痕跡，這和您一樣。。。。。。”黑衣人忽然話音低了下去，隔著麵具都能感受到他的驚詫，“難道。。。。。。”
    雲樂道：“我會派人過去幫你們，出去吧。”
    高澤幾乎是同手同腳退出去的，關門時還差點夾到自己的袍角。直到銅門”哢嗒”合攏，他才敢大喘氣——天爺誒，那位徒手拆地牢的”瘋子”，該不會就是。。。
    待高澤退下後，淮安忍不住輕笑：”這位高澤道長，倒是個妙人。”
    “他原來不是這樣，似乎是在一次戰亂中失憶了。”雲樂摘下麵具掛在一旁的銀鉤上，露出微微泛紅的耳尖：”他們。。。太誇張了。”說著伸手試了試床榻的軟硬，龍鱗在錦緞上劃過一道細微的痕跡。
    淮安忽然想起什麼，促狹地眨眨眼：”看來這些年，昭天宗是把供奉神靈的勁頭都用在你身上了。”
    淮安忽然放下手中的香爐，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臉上的麵具：”悶得慌。”隨著金色麵具被摘下，那雙海藍色的眼睛直直望進雲樂心底，”給我看看你的手。”
    雲樂周身凜冽的氣勢瞬間消散，遲疑地伸出右手。
    ”不是這隻。”淮安嘴角噙著笑，眼神卻不容拒絕。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雲樂下意識想抽回左手，卻被淮安一把撩開衣袖——整條小臂上布滿碎裂的龍鱗，青金色的裂痕在燭光下泛著血絲，像是被暴力震碎的琉璃。
    龍族化形時本不會顯露鱗片，除非。。。。。。
    ”怎麼這麼多處傷？我記得處理過一些了。”淮安的聲音有些發顫，“疼嗎？”
    雲樂不自覺地弓起背，這個童年時期養成的防禦姿態已經多年未現。他不敢用力掙脫，隻能任由淮安的手指輕撫過那些傷痕：”殿下別生氣。。。。。。”
    ”你為我拚命的時候，想過自己嗎？”淮安手上的力道忽然鬆了，不是憤怒，而是某種更複雜的情緒。
    雲樂卻突然抬頭，灰眸亮得驚人：”永不後悔。”這四個字輕若歎息，卻精準地擊中了淮安未說出口的憂慮，”我要留在殿下身邊。”
    淮安呼吸一滯。他沒有傳音，雲樂卻仿佛能聽見他心底最隱秘的動搖。
    一個小巧的白玉瓶被遞到眼前。雲樂耳尖通紅：”能。。。請殿下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