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就這？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赤爾德指了指頭頂，鐵鏈嘩啦啦作響：“你可知這裏距離地麵幾層？”
    淮安誠實地搖頭。
    “十九層。”赤爾德聲無波瀾，“連最棘手的魔族都在上一層。”
    淮安虔誠地點點頭：“受教了。”
    赤爾德不忿道：“按我看，大周自己就是妖魔，他怎麼不把自己關在裏麵！”
    淮安覺得話題逐漸接近重點了：“此話怎講？”
    “異域本不願摻和中原的破事，可是幾十年前，中原突然發生政變，建立了大周。”
    “貪婪的大周皇族，還想開疆擴土，無人不知異域人身體強壯，天生驍勇善戰，於是幾百年前，大周來請異域的人來做將軍，並以靈藥作為誘餌。”
    赤爾德斜眸看了眼淮安，後者正聽得津津有味。
    赤爾德確實正憋得慌，這幾年，十九層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出現過。
    他索性繼續講了下去。
    “可這靈藥有毒！吃了之後就會毒發，隻有效忠於大周皇室，才能得到每月一次的解藥，不然就會全身潰爛。”
    想起大周皇室的所作所為，赤爾德的下頜骨逐漸繃緊，麵色陰沉到可怕。
    “那異域首領能容忍大周這麼做？”
    “大周皇室狡猾得很，隻挑了幾個人下手，先是約來做客，然後給藥，無一例外都中招了。”
    “在那之後，大周皇室向首領保證，開疆擴土的區域不包括異域，首領就沒有追究。”
    淮安總結道：“異域人雖然驍勇善戰，但還是向往和平的，能不打就不打，盡最大可能保護百姓。”
    “對。”赤爾德粗聲粗氣地道，“不像你們中原人，打打殺殺，為了權力拿別人的性命做賭。”
    淮安讚同道：“朝代更迭，從中得利者隻有野心家，受苦的是中原百姓。”
    “所以，你是為了靈藥來的？”
    赤爾德目光一沉：“我是被騙過來的。”
    淮安聽出赤爾德的語氣發生了變化，意識到了什麼，沒有再問。赤爾德卻接著道：“大多數異域人為了靈藥而來，我是為找東西來的。”
    淮安知道赤爾德或許是陷入了回憶，他安靜下來，等著赤爾德繼續說下去或者停止話題。在善解人意這方麵，他一直做得很好。
    “最後沒找到。”赤爾德歎口氣，“被抓進來了。”
    “那其他人呢？”
    “全都是軟骨頭，歸順了。”
    “你為什麼不跟他們一起？”
    赤爾德漆黑的眼瞳裏掠過一抹森然：“你進來之前，看到過大周城麼？你覺得如何？”
    淮安不假思索：“壓抑。”
    “對。”赤爾德道，“百姓過成這樣，大周皇室能是什麼好東西，我還親眼看到過他們祭祀，邪術！盡是邪術！做這樣國家的將軍，豈不是助紂為虐？我不可能幹！”
    憤怒和不甘在胸膛翻湧，他的聲音由低到高，變成不受控製的咆哮。
    淮安仰頭看他，心裏生出一絲憐憫，在這暗無天日的十九層關了幾百年，而且沒有族人救他。
    門外忽然傳來鐵鏈和鐵鎖碰撞的鏗鏘聲，接著“哢噠”一聲，門開了。
    走入的是一位幹練的中年男子，一身深色勁裝，麵容枯槁，眼窩深陷，露出來的手臂上和臉上都有著道道疤痕。
    赤爾德看起來也很不好惹，但相比之下，中年男子幹瘦甚至有點佝僂，站在赤爾德旁邊像個矮人，而赤爾德昂首磊落，說話擲地有聲。
    他皺巴巴的臉上洋溢著笑容，拍了拍手，聲音又細又低：“二位罵得可好？”
    赤爾德暗紅色的眸子沉沉地盯著他：“還不夠。”
    中年男子隨著他的話音眯起眼睛，不緊不慢：“我已經解釋過好多次了。”
    “強者為王是我們西夷人一直以來的規矩，弱者應該服從強者的安排。”
    “隻不過是給城中百姓換了一種生活方式，怎麼就是暴君了？他們照樣活得好好的。”
    赤爾德中氣十足地嗤笑一聲：“活得好好的？你們該叫大夢，活在夢裏。真為世代生活在這裏的百姓感到悲哀。”
    男子眼底逐漸變得深邃幽冷，緩緩道：“十年都不肯歸順，那你就在這裏待到死吧。”
    他轉而麵向淮安，笑道：“先做個自我介紹。”
    雖然是笑，但是帶著一股子陰森的沙啞，淮安淡漠地與他對視。
    “我叫周栩聞，是大周皇族。”然後他湊近，幹瘦的臉上笑意盈盈，“您好，殿下。”
    淮安原本麵色如常，他早就料到這人進來不會好好說話，但是聽到最後那兩個字，他的目光還是不由得微動。
    “喲，有反應。”那人笑出了聲：“之前在亂葬崗讓你逃了，這一次我們把你送到地下十九層，看誰還能護得住你。”
    “原來亂葬崗是你要殺我。”
    赤爾德瞥了淮安一眼，卻看到他一雙海藍色眼睛褪去了溫潤，俊美的五官染上了冷冽。
    周栩聞哈哈道：“不止是我，想要你命的人可太多了。”
    淮安冷聲道：“你說誰是殿下？”
    周栩聞故作慈祥，耐心地回答：“是您。”
    看著淮安冷峻的神色，周栩聞突然意識到，這位殿下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他掃過淮安優越的下頜線，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告訴我你的名字。”
    淮安竭力維持著冷靜，他的雙手已經被士兵反綁在身後，此刻動彈不得，隻咬緊了後槽牙：“淮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栩聞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鬆了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連你的名字都不告訴你！我該高興你這二十年活得自在，還是為你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丟進煉獄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