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頭看去，灌木叢裏什麼也沒有。
    同時，淮安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天眼感受到周圍靈力有異動。
    雲樂擱下碗，站到淮安麵前，目光森然地瞄向屋內。
    “躲裏麵去了。”
    淮安端著碗站起來，還剩一點沒有喝完。
    “殿下，交給我。”雲樂說罷，足尖一點，如浮光掠影般，眨眼消失不見。
    屋內緊接著傳來打鬥聲。
    在旅店，淮安就看過雲樂的身手，他並不擔心。這少年除了會照顧人，還會打架，靈力也很強，能請到這樣的人保護自己，有錢公子真不是僅僅有錢那麼簡單。
    淮安喝完了最後一點湯，把竹筒和鍋簡單用水衝一衝，摞好放在一邊。
    剛做完這些，一道人影從屋內竄至屋外，連連後退了幾步，少年從屋內穩步走出，短衫被風吹得獵獵，眼看單手握拳，手上青筋暴起又要出手，那人趕緊大聲道：“二位！我是來幫你們的！”
    三個人站成一條線，站在屋門口的是雲樂，往外是被打出來的黑衣人，再向外，是站在院門口的淮安，正在黑衣人後麵探出頭，一臉無公害地瞅著雲樂。
    雲樂身形一動就出現在淮安身邊，無聲無息地擋在他身前，像是回來複命般嚴肅：“殿下。”
    淮安拍了拍雲樂的肩，示意他不要緊張。
    雲樂經他一拍，條件反射似的，緊繃的肩膀真的鬆弛了些。
    這黑衣人身上衣服製式和大周城風格迥異，應該不是大周派來的。
    淮安麵向黑衣人道：“幫我們？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黑衣人摘下兜帽，淮安迅速被他露出來的鎖骨處皮膚吸引了，那上麵，赫然烙著一個繁體字，但這字寫得過於飛揚，淮安自認才學不淺，也愣是沒認出這到底是個什麼字。
    黑衣人無聲無息地立在晨霧中，像一截枯朽的樹幹。他說話時，麵巾下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回響：”二位如今是大周甲等通緝要犯。”手指輕彈，一張嶄新的緝拿文書飄落在地，”這樣的告示，今晨已貼遍三十六郡。”
    淮安掃過文書上朱筆勾勒的畫像——連自己耳後那顆小痣都分毫不差。他不動聲色地攏了攏袖口：”閣下既知我等處境，想必不是來落井下石的？”
    ”昭天宗，誠邀二位加入。”黑衣人袖中滑出一枚玄鐵令，上麵蝕刻著北鬥吞月的紋樣，”專誅大周境內妖魔。”他忽然抬手，一枚銅錢破空而出，將百步外正在啄食的烏鴉釘死在磚牆上，”像這樣的眼線，皇城豢養了三千六百隻。”
    淮安看了雲樂一眼，雲樂微微點頭。
    淮安欣然道：“容我考慮考慮。”
    黑衣人似乎早有所料，目光在雲樂緊繃的麵容上停留片刻，從懷中取出一枚瑩白的骨哨。那哨子劃過半空時，竟帶起一縷若有似無的鶴唳聲。
    ”您若想好了——”黑衣人指尖輕彈，骨哨穩穩落在淮安掌心，”就吹響它。”他頓了頓，麵巾下的聲音忽然變得飄渺，”哨聲隻有昭天宗弟子能聞，您若聽不見回響。。。不必驚惶。”
    待黑衣人的身影完全融進晨霧，淮安才低頭端詳這信物。纖巧的骨管上纏著朱紅絲繩，在指間輕晃時，能看見骨質裏天然的紋路——這確是用禽鳥腿骨所製，管身還鐫著細如發絲的符咒。
    腰間突然傳來銳痛。淮安低頭，隻見素白僧袍上又洇開一片猩紅。這毒當真陰狠，不僅蠶食靈力，更似活物般阻著傷口愈合。他試著運轉心法，靈力卻如指間沙般流逝。
    ”唔。。。”
    劇痛驟然襲來，淮安眼前發黑。踉蹌間他抓住什麼——是雲樂的手臂。少年臂膀傳來的溫度讓他想起老人峰上，自己第一次學禦劍時，師父也是這樣穩穩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殿。。。！”
    雲樂的呼喚仿佛隔著水幕。淮安費力地抬眼，視線裏少年銀灰的瞳孔縮成細線，倒映著自己蒼白的臉。他想說些什麼，最終隻是用染血的指尖碰了碰對方臉頰。
    ”又要。。。勞你守著了。。。”
    意識沉入黑暗前，他聽見雲樂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意。那聲”殿下”不再隻是敬稱，倒像信徒捧著碎裂的神像時，最後的禱詞。
    “他不是。”黑衣人在不遠處的密林中與另一人彙合。
    “可是他像。”另一鬥篷下傳來一女聲，聲音帶著些激動，“真的很像。”
    黑衣人沉默了一會，嗓音冰冷：“眾所周知，殿下已經死了三百年了。”
    破廟內，昏黃的燭火在潮濕的空氣中搖曳。雲樂將浸濕的麻布從銅盆中撈起，水珠順著少年繃緊的手腕滾落。他擰幹布巾，小心翼翼地敷在淮安滾燙的額頭上。
    ”嗯。。。。。。”昏迷中的僧人無意識地偏過頭，蒼白的唇間溢出一聲輕哼。燭光下，他泛著病態潮紅的麵容宛如一尊被香火熏染的玉像，連細密的睫毛都沾染了水汽。
    雲樂抿著唇，將被角又掖緊幾分。當他觸到淮安露在衾被外的手時，指尖不由一頓——那修長的手指此刻正微微**著，骨節泛白，像是溺水者攥緊最後的浮木。
    窗外驟然劃過一道閃電，青白的光穿透窗欞，將少年陡然繃直的背影釘在斑駁的牆上。雷聲轟鳴中，他耳畔響起一聲聲古老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