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忽然放棄了息事寧人的想法，說書先生說的沒錯，人的轉變就在一念之間。
    比如，他現在不想當那個遵從禮數的小和尚了。
    淮安指尖還沾著藥香，掌風卻已掀翻整張梨木桌。桌板裹挾著淩厲氣勁呼嘯而出，將為首壯漢連人帶棍砸出門外——那漢子倒飛時臉上還凝固著難以置信的神情。
    又一個壯漢被氣浪掀翻。淮安收勢時衣袂翩然落地，連發絲都沒亂一根。
    櫃台後突然寒光一閃。掌櫃的握著剔骨刀撲來，卻被淮安反手扣住手腕。瓷白指尖稍一用力，殺豬般的慘叫頓時響徹大堂。
    ”禮數盡過了。”淮安溫聲細語，手下卻傳來清晰的骨裂聲，”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
    淮安呼吸忽地一滯。
    他低頭時，一滴汗珠正巧落在腰際，在素白輕衫上洇開透明的痕跡。緊接著，一縷猩紅如朱砂入水般緩緩暈染開來——起初隻是零星幾點，轉瞬間便連成觸目驚心的一片。
    ”唔。。。”
    劇痛來得猝不及防。淮安扶住桌沿的手指驟然收緊，檀木桌麵”哢嚓”裂開蛛網般的細紋。那道古怪的傷口仿佛活物般在皮下蠕動，每次心跳都擠出更多金色血珠。
    “去死！！！”老板摸到身側一把匕首，趁淮安愣神的功夫一把刺去。
    聽到這個熟悉的詞，淮安身體一僵，昨晚可怕的景象再一次籠罩心頭，腦袋一片空白，尖利的慘叫響徹：“殿下！！！！！救命！！！！！”
    匕首似乎已經到了頸側，那聲音沉靜道：“去死吧。”
    少年捏碎腕骨的聲音清脆如折竹。掌櫃的肥碩身軀炮彈般倒飛出去，撞碎了門外拴馬的石樁。
    塵埃未落，少年已轉身蹲下，掌心重重按在淮安滲血的腰際。
    他單膝跪地的瞬間，掌心已重重覆上淮安腰際——素白衣料吸飽了血，觸手竟是一片粘膩的溫熱。那鮮血尚有溫度，少年的手似乎顫抖了一下。
    淮安整個人脫力般前傾，額頭抵在少年肩頭。他能清晰感覺到，每一滴流失的血液都裹挾著靈力，像被某種無形的存在貪婪啜飲。少年輸送來的靈力如江河奔湧，卻在觸及傷口的刹那消失無蹤，仿佛墜入無底深淵。
    “織柳！”老板聲嘶力竭朝著樓上喊，“您再袖手旁觀，我就要被打死了！”
    一縷青煙從二樓欄杆縫隙飄落，在空中凝成柳葉形狀，落地時，竟化作個裹在寬大道袍裏的身影。
    道袍大得離譜，下擺拖地卻不沾塵。鬥笠垂下的黑紗隨風輕晃，隱約可見後麵有雙泛著青光的眼睛。
    “你們不知道這裏的規矩？”
    少年卻恍若未聞，染血的手仍穩穩扶著淮安後背——那裏已被冷汗浸透，焦急道：“殿下！”
    ”咳——！”
    淮安瞳孔渙散了一瞬，喉間突然湧上鐵鏽味的腥甜，吐血的同時，眼前終於逐漸清明，仿佛剛從噩夢般的場景中醒來。
    “織柳大人真是武功蓋世，您還沒出手對方就被嚇破了膽，瞧瞧，都吐血了。”老板瞪著眼，趴在地上也不忘溜須拍馬。
    織柳輕蔑地掃了眼蜷縮在血泊中的淮安，寬大道袍無風自動：”一個將死之人，也配髒我的手？”他轉身時，鬥笠黑紗掃過淮安染血的手指，如同拂去一粒塵埃。
    織柳朗聲道：“這裏的規矩，就是不能惹老板不高興。”
    “你們可知他是誰？”
    外麵幾個壯漢慢慢悠悠走進來，剛被揍得狠了，腳步還有些不穩：“萬來慶大人可是當今聖上的親外甥！”
    “跪下，道歉。”織柳剛走近兩步，少年周身突然炸開一圈雷光，將三丈內的桌椅盡數劈成焦炭。
    他單膝跪地，指尖輕輕拭去淮安唇邊血跡，動作虔誠得像在擦拭佛前供器。
    一雙溫熱的手突然托住他的背脊。淮安模糊的視野裏，少年放大的麵容近在咫尺，銀灰色的眸子裏翻湧著他從未見過的情緒——像是某種更深沉的痛楚。
    ”殿下，我們走。”
    少年的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可環抱他的手臂卻穩如山嶽。淮安無力地靠在那並不寬闊卻異常堅實的胸膛上，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雪鬆香。更奇怪的是，每當毒素發作引起顫抖時，少年環抱的力道就會微妙地調整，恰好抵消他的痛苦。
    真奇怪，明明隻是個小少年，怎麼手卻那麼穩，更不似青春期少年那樣瘦弱。
    少年臂彎忽然一顫，將淮安更深地擁入懷中。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淮安額頭抵上他的頸窩——那裏的**竟隱隱泛著鱗紋般的微光。
    霎時間天地變色。
    雷霆如銀龍狂舞，在二人周身織就密不透風的電網。淮安模糊的視線裏，隻見少年足尖輕點，青石地麵便蛛網般龜裂。狂風卷著瓦礫呼嘯而過，卻在觸及淮安衣角前被無形屏障彈開。
    ”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