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近了。
    淮安腰間猛地一顫，下意識就要躲閃。少年卻驟然扣住他的手腕，力道恰到好處地將他定在原處。
    ”殿下且看。”少年指尖輕點那道傷，淮安這才注意到腰際橫亙著一道猙獰的裂口。血痂如蜈蚣般盤踞，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與周圍已愈合的傷口形成鮮明對比。
    昨夜亂葬崗的記憶碎片般浮現——那些骨手撕扯時，確實有冰涼的銳物刺入腰間。隻是當時痛覺早已麻木，又被更多傷口分散了注意。
    最蹊蹺的是，其他傷痕在那位神秘人治療後都已愈合，唯獨這道傷口頑固地保持著原狀。結痂之下隱隱跳動著灼痛，像是有團火在血肉裏悶燒。
    淮安輕輕咳了一聲，又開始沒話找話：“你說剛做不久，是什麼時候開始做的？”
    “今天。”少年不卑不亢。
    ”今日？”他聲音陡然提高，又急忙壓低，”你。。。父母可知此事？”
    少年正為他包紮的手頓了頓。藥紗繞過腰際時，淮安瞥見他腕骨內側有道淡金色的印記——像是某種學堂的徽記。
    ”《侍君錄》背了七遍，《禮經》抄了十二卷。”少年突然開口，銀灰色的眸子清亮如鏡，”連熏香調製的考核都是甲等。”他係繃帶的手指靈巧翻飛，轉眼打出個漂亮的結。
    淮安啞然。這少年說起專業術語時，神態竟與師父講解劍譜時有幾分相似——那種浸淫多年的熟稔做不得假。
    ”所以。。。”少年忽然傾身，藥香撲麵而來，”殿下可還滿意？”他耳後的鱗紋在晨光中一閃，快得像是幻覺。窗外忽有鍾聲傳來，驚起簷下宿鳥，撲棱棱的振翅聲蓋過了淮安驟然加速的心跳。
    第二盆水染紅了，淮安的身體也擦幹淨了，少年端著盆走出去倒水，淮安自己穿好了衣服，看著太陽估算了一下時辰。
    淮安是下午醒的，經過擦拭身體還有一些小插曲，已經到了傍晚。
    暮色染窗時，淮安正係緊最後一根衣帶。腹中轟鳴被突如其來的拍案聲打斷——那聲響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昨夜付的錢還不夠多麼！”少年指尖叩在賬本上，每說一字便留下個凹痕，”現在告訴我灶火熄了？”
    廊下少年拍案而立，粗布衣袖滑落，露出線條淩厲的小臂。黃昏的光為他鍍了層金邊，連發梢揚起的弧度都帶著鋒芒。掌櫃的縮在櫃台後，活像隻被鷹隼盯住的鵪鶉。
    淮安怔在門邊。此刻的少年與方才溫順模樣判若兩人，銀灰眸子裏的寒意讓四周溫度驟降。
    ”您醒了？”少年突然轉頭，怒容如春雪消融，變臉快得讓淮安頭皮發麻。他三兩步跨來攙扶，袖口還沾著未幹的水漬：”可是餓著了？”
    掌櫃的趁機想溜，少年頭也不回地甩出把匕首。”哆”的一聲，明晃晃的刀身貼著掌櫃耳廓釘入牆板，刀柄猶自顫動。
    掌櫃的被逼至絕境，八字胡氣得直抖，矮胖的身軀像隻脹氣的蛤蟆般堵在櫃台後：”老子說不開灶就不開灶！”
    淮安一個箭步插進劍拔弩張的兩人之間。少年銀灰色的眸子此刻泛著寒光，指節捏得哢哢作響——這場景莫名熟悉，仿佛在哪個夢境裏見過。
    ”貴店規矩，”淮安指尖輕點櫃台上的金字招牌，聲音仍帶著傷後的虛弱，”房費含三餐。”
    掌櫃的三角眼斜乜過來，忽然露出譏笑：”喲，橫著進來的喪家犬也配談規矩？”他肥短的手指在空中一陣氣憤地亂點，”你那些血衣熏臭了整條走廊！”
    淮安的手還懸在半空，少年已如銀箭離弦。”砰！”掌櫃的鼻梁應聲塌陷，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目的弧線。
    ”你在跟誰說話！”少年聲音冷得駭人。
    掌櫃的像個破麻袋般飛出去，撞翻了門口的八仙桌。茶具碎裂聲裏，少年轉身甩了甩手腕，一滴血珠順著指尖滑落。他銀灰色的瞳孔已縮成細線，在暮色中泛著非人的冷光。
    ”弄死他們！”掌櫃的嚎叫變了調。七八個夥計抄著棍棒圍上來，卻在少年抬眼的瞬間齊齊後退——此刻他周身縈繞的氣息，像極了深山老林裏擇人而噬的凶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