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展開一卷燙金文書，朗聲道：”薑校尉已擢升討魔軍副將，軍務機密，暫不得與家眷通信。”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夫人且寬心。”
    人群頓時炸開鍋。先前那挑夫拍腿大叫：”我說什麼來著！”賣炊餅的忙不迭作揖：”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婦人怔怔望著文書上朱紅的官印，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女兒發間。晨光穿透城樓飛簷，將一地雞毛蒜皮的爭執照得透亮。守城官揮揮手，厚重的城門在母女身後緩緩閉合，將這場小小風波永遠關在了皇城之外。
    如同過眼雲煙，漸止的哭聲在一片安穩的喧嘩中轉瞬即逝。
    三千年前，極北之地的古老封印驟然崩裂，滔天魔氣如決堤洪水，席卷人間。
    魔族嘶吼著衝破枷鎖，所過之處，山河枯朽，生靈哀嚎。就在蒼生瀕臨絕望之際——
    江上，有神飛升。
    無人知曉他的過往，隻知他曾在一條無名大江邊垂釣，一杆一線，靜待天命。而那一日，魚未上鉤，他卻踏浪而起，金光貫體，直入雲霄。
    “撥雲見日，天光乍現，人間，又可迎來和平的三千年。”說書先生笑著一拍鎮尺，下麵的聽眾仿佛如夢初醒般鼓起掌來。
    “然後呢，川流神君呢？一個紮著紅頭繩的小姑娘托著腮，眼裏閃著意猶未盡的光：”然後呢？川流神君去哪兒了？故事還沒完呢。”
    “當然是帶領神族回到了天界，深藏功與名啦。”旁邊小男孩搶答，“供奉川流神君的廟宇那麼多，你自己去問問唄。”
    說書人正收拾包袱的手忽然一頓，嘴角浮起一抹神秘的笑：”小丫頭倒有靈性。其實……關於川流神君，還有個秘聞。”
    “秘聞？”小姑娘眼睛一亮。
    說書先生輕咳了一聲，拇指在食指中指間搓了搓：“這個嘛，不白講。”
    小男孩已經蹦蹦噠噠去找其他人玩了，小姑娘咬著嘴唇，從腰間解下繡著桃花的香囊，又掏出幾枚汗津津的銅錢，全部放在說書先生桌上，輕輕低下頭：“這是我娘給我的零花錢，我平常很喜歡聽您說書…”
    說書先生全然沒有聽小姑娘在說什麼，瞥了眼桌上那點散碎錢財，微微皺起眉：“你這……”
    話音未落，忽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推來兩枚銀元，腕間一串菩提子念珠隨著動作微微晃動，手腕隱隱露出細密的往生咒。
    ”夠麼？”聲音清潤似山澗溪水。銀元旁，那幾枚銅錢被修長手指輕輕撥回小姑娘麵前。這個動作就跟按鈴一般，說書先生馬上眉開眼笑：“夠！夠！”
    包袱往桌上一撂，鎮尺”啪”地敲響，”諸位可知——”
    “其實人的轉變就在一念之間。”
    小姑娘搬了板凳挨著素衣少年坐下，小聲道謝。少年垂首時，束發的靛青帛帶在風中輕揚，尾端綴著細小的寶相花，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一念可成神，一念……”說書人突然壓低嗓音，”亦可赴黃泉。”
    ”川流神君飛升前，本是個想沉江的釣魚郎。”
    台下頓時一片嘩然。說書人卻眯起眼，望向茶棚外飄搖的酒旗。三月的柳絮正紛紛揚揚，像極了那年江畔的雪。
    “啊————”小姑娘聽得入迷，不由得驚叫出聲。
    “但是你們是否聽說過《啟示錄》的存在。”說書先生聲音忽然壓低，像一陣陰冷的風掠過茶棚。
    小姑娘茫然搖頭，身旁的少年靜默如深潭。唯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烏木念珠，一顆一顆，緩慢而平穩。
    ”那書上說——”他”唰”地展開折扇，扇麵赫然畫著皸裂的冰川，”極北之地的封印，本就是創世神的一個錯誤。”
    扇骨敲在桌案上，震落幾粒花生殼。
    ”天地初開時濁氣未清，那位便草草打了道補丁。”扇尖點點北方，”每三千年，這口“鍋“就要漏一次魔物。”
    台下已有騷動。說書人忽然合扇，俯身向前：”但《啟示錄》還記著一樁秘辛——”他目光掃過攢動的人頭，”創世神留了第二道保險。”
    說書先生繼續望向台下，他每次一開講，就會吸引很多聽眾，“下麵的朋友，第二道保險可有了解？”
    滿棚寂靜。
    ”晷璽。”
    ”神族遍尋不得的至寶，偏偏藏在人間。”說書人用扇骨挑起小姑娘的香囊晃了晃，”得之者，可改生死簿，可逆時光河。”他突然壓低聲音，”聽說川流神君當年。。。”
    “好厲害……”小姑娘在少年身旁喃喃，“那也可以治柔柔妹妹的病嗎？”
    “當然可以！”說書人哈哈大笑，“治病算什麼，活死人肉白骨，那丫頭若死了三年，都能從閻王殿拽回來！”
    “這些統統不是事兒！”
    下麵一片嘩然。
    “這麼厲害！”
    “更有傳說，晷璽其實是創世神的元神。”
    “當年川流神君能瞬間飛升，傳說是得到了晷璽的助力。”
    “說得這麼神，那這東西豈不是天下靈力者競相爭奪的寶貝？”一名蒙麵青年問道。
    “你這話少了一個前提，如果晷璽現世，那必然成為天下人爭奪的焦點，到時……”說書先生攏扇點點下麵的眾人，一臉諱莫如深的笑容。
    人群炸開鍋時，蒙麵青年冷笑：”既如此，晷璽現世之日，就是人間血戰之時。”
    ”聰明。”說書人”啪”地擊掌，”到時各路“神仙“殺起來。。。”他忽然瞥見他餘光瞥見少年依然垂眸靜坐，指尖卻不知何時已停在了最後一顆念珠上，不再移動。
    說書先生話鋒一轉，”怕是比魔族破封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