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江行晚的馬車已停在了大理寺門前。
    枝桃揉著惺忪睡眼，嘟囔道：“小姐，這天還沒亮透呢……”
    “查案不分時辰。”
    江行晚整了整衣襟下車，卻見謝辭早已在階前等候，一襲靛青色官服襯得身形挺拔如鬆。
    “江小姐早。”謝辭拱手，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昨夜又收到一個木偶。”
    江行晚心頭一跳：“第三個受害者？”
    “不，是個警告。”
    謝辭引她進入內室，從黑漆木匣中取出一個約莫巴掌大的木偶。
    那木偶做工精巧，是個戲子裝扮的女子，眉眼如畫，衣袂飄飄。
    江行晚接過細看，發現木偶背後刻著「但是相思莫相負」。
    “《牡丹亭》裏春香的唱詞。”她抬頭，“這與前兩案的死者有何關聯？”
    謝辭搖頭：“這不是死者，而是……”他頓了頓，“一個預告。今早衙役在慶喜班門口發現的。”
    枝桃倒吸一口涼氣：“凶手在挑釁官府？”
    “到更像是某種儀式。”，謝辭指向木偶關節處的金屬部件，“與死者身上的構造一模一樣。凶手在展示自己的技藝。”
    江行晚輕撫木偶麵部，觸感冰涼細膩：“這種工藝絕非尋常木匠所能為。京城中能做到這種程度的……”
    “不超過三人。”謝辭接過話頭，“最負盛名的是鬼手柳三變。”
    “柳三變？”枝桃突然插嘴，“是不是那個住在城東破廟裏的怪老頭？我聽說他早就封手不做了。”
    謝辭點頭：“正是。柳三變曾是宮廷禦用木偶師，十五年前一場意外使他雙手殘疾，從此隱居不出。”
    江行晚與謝辭交換了一個眼神：“十五年前……又是這個時間點。”
    “我們去會會這位柳大師。”
    ——
    城東荒廢的龍王廟隱在一片竹林深處，青苔爬滿石階，簷角風鈴鏽蝕不堪，發出喑啞的聲響。
    枝桃抱著胳膊左顧右盼：“這地方陰森森的……”
    “噓。”江行晚示意她噤聲。
    廟門虛掩著，裏麵傳出細微的“哢嗒”聲，像是木頭相擊的聲響。
    謝辭上前叩門，無人應答。
    他輕輕推開門扉——“滾出去！”
    一個沙啞的聲音伴隨著破空聲襲來。
    謝辭側身一閃，一個木製人偶頭顱擦著他耳邊飛過，“咚”地砸在門框上。
    昏暗的室內，一個佝僂背影坐在工作台前，灰白長發淩亂披散。
    那人頭也不回，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我說過不見客。”
    “柳大師。”謝辭拱手，“大理寺謝辭，有事請教。”
    “大理寺？”
    柳三變緩緩轉身，燭光映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最駭人的是那雙扭曲變形的手——指節腫大變形，像是被人生生折斷後又胡亂接回，“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犯什麼事？”
    江行晚上前一步：“柳大師，我們是為玲瓏閣的案子而來。”
    “玲瓏閣？”柳三變瞳孔驟縮，手中刻刀“當啷”落地，“那地方早燒成灰了！”
    “但有人借著《牡丹亭》在殺人。”，謝辭取出那個小木偶，“這樣的工藝，京城除了您……”
    柳三變突然狂笑起來，笑聲中帶著癲狂：“終於……終於有人來找她了！”他顫抖著舉起那雙殘廢的手，“看到沒有？這就是代價！這就是追求完美的代價啊！”
    江行晚柔聲道：“柳大師，那個她是誰？”
    柳三變的笑聲戛然而止，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小木頭……那個瘋丫頭……她回來了……”
    “小木頭？是誰？”謝辭追問。
    “玲瓏閣的小學徒，癡迷木偶戲，整天纏著我教她。”柳三變眼神恍惚，仿佛陷入回憶，“那雙手……那雙手巧得不像話，看一遍就能仿出來……”
    枝桃好奇地問：“她叫什麼名字？”
    “誰知道呢？大家都叫她小木頭。”
    柳三變突然激動起來，“那場大火後，她就消失了！我找遍了整個京城……直到有一天……”，他聲音低下去，“她回來了，帶著滿身燒傷，說要報仇……”
    謝辭與江行晚同時屏住呼吸：“向誰報仇？”
    柳三變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你們走吧。我什麼都不知道。”，他轉身背對他們，“記住，別相信你們看到的戲子……她們可最會演。”
    離開龍王廟，三人在竹林小徑上沉默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