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第三章.不見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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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不見曦月
“大人你還真讓林丫頭她去查段少卿?”盧子昭上前走了半步,“且不論段少卿是否是殺害張彥修的真凶,林丫頭如此莽撞行事若是得罪了太常寺,又該如何是好?”
“若是讓林越聽見,她一定會說”這事隻是我林越自作主張,和大理寺無關了。”而且,太常寺不可能毫不知情。段少卿已經因為儺戲麵具失竊已經上書請罪了。”
“可大人你就這麼讓林丫頭……鬧事?”盧子昭頓了半天,隻是搖了搖頭歎息,“下官私心覺得,段少卿不太可能是凶手。林越做事還是武斷了。”
“刀需要磨,才能鋒利。”裴青寂隻是笑笑,“必須讓她碰壁吃癟,她才能領悟朝堂之上,不是靠江湖義氣行事的。”
“裴寺卿,那個……令狐相公來了。”蘇承明打斷了裴盧二人的談話。
“令狐相公居然對這次的案子居然格外上心。”盧子昭嘀咕了一句。“不會又要像上次……”
“他不可能不上心。”裴青寂示意盧子昭噤聲,摩挲一下拇指上的扳指,去試試令狐綯到底賣了什麼藥。
“令狐相公百忙之中還能親臨大理寺,實在是難得啊!”令狐綯大步踏進大理寺,大理寺的小官紛紛低頭。裴青寂隻是禮貌地行了官禮。
“令狐相公,請。”一個大理寺丞給令狐綯沏了西湖龍井,,結果手抖的厲害,飛濺的茶湯險些濺到令狐綯新裁的袍子上。
“令……令狐相公恕罪!”大理寺丞看見令狐綯緊皺的眉頭,嚇得趕緊磕頭謝罪。
“無妨。不過裴卿,你這裏的官員……心性還是需要多多磨礪。”令狐綯似笑非笑,眼睛閃過一絲寒光,握著茶盞的右手緊了緊。
“大理寺案卷繁多冗雜,光處置這些大理寺就已經分身乏術了,實在是顧不得學習朝堂官場之道。下官替他們給令狐相公謝罪。”裴青寂,聽到令狐綯表麵無謂的嘲諷,隻是略略一拱手。
“裴卿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令狐綯發出幾聲幹笑。“我隻是覺得裴卿的官員屬實是過於拘謹了,在這大理寺不懼我令狐綯的,除了裴卿,還有……”令狐綯手中的茶盞懸在半空,他環視了一下,才緩緩開口道,嘴角帶著一抹揶揄的笑意,“裴卿,怎麼不見你那個”女徒弟”了?”
“令狐相公是說林越那丫頭?”裴青寂回想到她氣勢洶洶地往太常寺的勢頭,失笑著喝了一口茶,“她剛剛因為”人臘”案,自己跑去太常寺搜集證詞去了。”
“哦?可是太常寺段少卿隻是請儺麵失竊的失職之罪,聖上都沒罰他,你那女徒弟就這麼跑去”興師問罪”了?她就這麼覺得段少卿和”人臘案”有關?裴卿你這老師當的還是差火候啊。我還以為她來了大理寺能有所長進。”令狐綯挑眉,將茶盞放回桌子上,語氣透出本能地輕蔑。
“令狐相公,此言謬矣。《荀子》有雲,”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林越是大理寺最鋒利的刀,但需要經過”官場”的打磨才能更具鋒芒。”裴青寂叩了一下茶盞,從容回懟。
“裴卿能說會道的功力,還是不減當年啊,本相佩服。”令狐綯被懟的啞口無言,又是一陣幹笑。“希望,裴卿還有你那個女徒弟別讓聖上和本相失望。”令狐綯緩緩起身,“不必送了,大理寺當務之急,是將人臘案真凶——緝拿歸案。”
“令狐相公慢走,恕下官不送。”裴青寂正望著令狐綯離去的背影,蘇承明卻忍不住嘀咕,“裴大人,令狐相公貌似對咱們大姐頭很上心啊!”
“那是你們不知道,”裴青寂的聲音多了一聲悠遠地慨歎,“令狐相公和裴某,是第一次見到林越這丫頭。”
“原來相公見過林丫頭?!”盧子昭一驚,風雪聲掩蓋了盧子昭因驚訝引發的嗆咳聲。
“你們幾個!說!溫庭筠那廝,啥時候回長安的!”茶盞“哢”的一聲摔碎在地麵。令狐滈氣急敗壞的臉青筋暴起,幾個家仆隻是一個勁的跪下磕頭。
“聽讀書人說,溫……溫助教是被安排到了國子監……”幾個家仆鬥膽出聲回答,聲如蚊呐,餘光隻能瞥到令狐滈青筋暴起腮部潮紅的臉。
“你們剛才說,溫庭筠安排到了哪?!”令狐滈的聲音高了幾度,嚇得幾個家仆一哆嗦。
“國子監。”家仆躲避著令狐滈陰鷙如毒蛇吐芯的眼神,卻又不敢不回。
“國子監……助教……天殺的……”令狐滈拳頭攥的通紅,咬牙切齒道“他早不回長安,晚不回長安,偏偏在……看來他存心是想讓我生意黃!”令狐滈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行!溫庭筠會遲早壞了我的好事!事到如今……隻能讓大理寺的那群隻知道斷案的家夥們快點定下那人的罪來!”
“少爺?若是相爺知道了……”
“我這是為了令狐家!”令狐滈拂袖而去甩出一句話,“去給我查,溫庭筠現在在長安城哪裏了!”
“估計還沒回國子監,還在平康坊吧……”
“我不要估計!我要切切實實地知道溫庭筠他在哪!”
“是!少爺!”家仆們磕著幾個響頭,地麵上有了些許血跡。
“還有那些不肯交錢要揭發的,你們知道要怎麼做吧?”令狐滈臨走的時候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少爺……聽說聖上,已經讓相爺和大理寺去查張彥修的死因了……事一旦鬧大……”
“我令狐家怎麼養了你們這麼一群膽子小的跟老鼠似的廢物!”令狐滈白了一眼,“反正,那女莽夫隻看物證。也有太常寺的那人給兜底!到時候溫庭筠也脫不了幹係!”令狐滈停下腳步,語氣多了些算計。
“是!少爺!”
冬日的陽光在陰雲的席卷下一閃而逝,國子監的門被驟風重重地關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張彥修死了?!什麼時候的事兒?”溫庭筠看見張彥修的名字被畫了個紅叉,不由得緊皺眉頭:這張彥修,自己在淮南的時候有個幾麵之緣,是個風度翩翩,談吐有方的才子。拿下淮南道解元後便北上來到長安赴舉,怎麼突然就暴斃了?
“溫助教怕是不知道吧?”幾個國子監的同僚朝他咬耳朵,:“那張彥修死的可慘了!不僅被做成了幹屍,原本七尺高的人,屍體也就剩五尺多了!屍體還塗了臘,就跟那”人臘一樣”……而且奇怪的是張彥修死的時候,臉上戴著儺戲麵具!跟陰間的鬼似的!現在長安城都傳遍了,說是什麼”天譴”?這案子已經驚動聖上和相爺了!”
“哪裏來的什麼”天譴”不過是有心之人掩蓋凶殺做的借口。”溫庭筠合上名冊,“出了這麼大的案子,大理寺可有查到凶手的線索?”
“這……聽說是……嫌犯是太常寺的段成式段少卿,大理寺已經派人去太常寺問了……”有個同僚咳嗽一聲,把自己聽到的給講了出來。
“溫助教?!”“哐”的一聲,檔案竟然被重重地砸在桌麵上。
“絕不可能!”溫庭筠看到同僚都在看自己,振了一下袖子,“不好意思,剛才溫某有些失態了。”溫庭筠捧著明年春闈的考卷,望著窗外大如鵝毛的飛雪,忍不住喃喃自語,“這個時候太常寺應該是準備冬至儺祭的時候吧,太常寺事務繁忙,柯……段少卿怎麼會有時間殺人?而且張彥修與段少卿並不熟識。”
“溫助教,其實我們也有些奇怪,段少卿朝堂上一直做事規規矩矩的,要不是大理寺的”林娘子”拿著裴大人令趕著去太常寺去審,我們也不信段少卿涉案啊!”一個國子學直講忍不住開口
“等一下,裴青寂裴大人我倒是見過幾麵,”林娘子”是什麼人?”溫庭筠聽到直講的感慨不由得頓了一下。
“溫助教,你剛回長安怕是不知道吧。”國子學直講煞有介事地介紹起林越來,眼中甚至透出一種仰慕:“林娘子可是大理寺新來的女司直,本名叫林越。雖然是個女的,武試卻一點也不差!宰相都誇她,而且大理寺案子裏裏好多難纏的刺頭都是她抓的!”
“居然能有讓令狐相公鬆口,真心誇讚的人,這林大人,說是”當世巾幗”也不為過。”溫庭筠頓時來了興致。
“就是!幾個月咱們這俸銀被盜,是這個林娘子自己一個人追回來的,那大盜還狡辯,卻不知道林娘子早在他手上塗了墨!那賊看見指印頓時認了慫,簽名畫押了!”剩餘的幾個同僚嘰嘰喳喳,無一例外很是欽佩他們口中的林娘子。
“聽起來,這位林大人也不像是莽撞行事的人,為何這次她就草草認為段少卿是凶手?”溫庭筠已經走到書桌前,開始提筆寫著什麼。
“溫助教,雖說林娘子斷案是一把好手,但她貌似不太懂,也不太在乎官場上的規矩?”一個國子學直講幫溫庭筠研墨,“林娘子根本不知道段少卿的為人,而且大理寺那邊查這案子已經三天了……”
“明白了。”溫庭筠擱下筆,“林大人怕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給牽著走了。若真是如此,段柯古,段少卿絕不可能是凶手!麻煩把這個交給國子祭酒,就說溫岐要去太常寺一趟。”
“溫助教,大家都知道你和段少卿的關係好,但林娘子也不是吃素的啊!”研墨的國子學直講看著手裏的紙條,臉色隱隱透著擔憂。
“我這次,不隻是為了柯古。更是為了張彥修,以及即將被真凶威脅甚至殺害的舉子們!”溫庭筠攥緊了拳頭,推開緊閉的門,冰冷的雪粒打在溫庭筠的臉上,“咱們國子監,也要給這些舉子們一個交待。而且我最清楚柯古的為人,他不可能是凶手!”
“父親,最近可是病了?”令狐滈剛要出門,就看見自己父親令狐綯踏進門檻,眼瞼微垂,眉頭卻緊皺,疲倦也掩蓋不住令狐綯的憤怒。
“為父讓你抄寫《孟子》,你去了哪裏?”令狐綯的語氣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聞到了令狐滈身上殘餘的桃花凝味,平康坊頭牌歌姬才用的香膏方子。
“父親大人,孩兒隻是聽說,溫……溫岐那家夥突然回長安了,我怕他再找麻煩,就去了平康坊探口風了……”令狐滈本能地後退幾步結果撞到了身後的博物架,令狐綯最喜歡的白瓷擺件被撞的一晃一晃。
“又找借口。”令狐綯似乎早就料到了兒子會這麼回答,眉頭擰的更緊了,“溫庭筠今天根本沒去平康坊喝酒填曲,人家剛回長安就去國子監任職了!溫庭筠是狂狷浪蕩,你以都像你一樣?!為父今天在朝堂上見過他!”
“這個溫庭筠!回長安就是衝我來的吧!”令狐滈心裏咒罵,拳頭不由得攥緊,對上令狐綯銳利如刀的眼神瞬間滿臉堆笑,“怪不得父親今天臉色如此差,看來那溫岐又在朝堂上得罪父親大人您了吧……父親大人別急,兒子這就……”
“為父的事,還用不著滈兒替**心。”令狐綯脫下外袍。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香爐裏的香灰,“春闈案的和張彥修的事,你當真不知情?”
“父親大人何故出此言啊?”令狐滈心裏被電擊了一下,說話都有些磕巴“長安城傳遍了那張彥修的死不是……不是”天譴”嘛。”
“你真以為聖上乃至朝中官員會信這種坊間鬼話?”令狐綯語調明顯上揚。
“那,那……兒子還聽說,大理寺那個”林娘子”要審太常寺的……聽說是姓段的那個少,少卿!”令狐滈眼睛四處亂瞟。
“滈兒你消息倒靈通。”令狐綯輕蔑的笑了語氣卻如同三九天的冰錐,“竟連段少卿叫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說……兒子真不知道張彥修的死訊啊!”令狐滈一下子“鼓起勇氣”直視著父親深潭一般漆黑的雙眼。
“你敢對你祖父發誓嗎?以令狐家這幾十年的名譽做保證?!”令狐綯追問。
“……先祖父在上,我令狐滈,以,以令狐家的名義起誓,張彥修之死與我和令狐家毫無幹係,若是……我令狐滈,終生不如族譜,宗祠!”令狐滈跪在自己祖父令狐楚畫像前,磕磕絆絆地立了誓言。
“希望你不要讓先祖和為父失望……不然為父第一個把你從令狐家的大門扔出去!”令狐滈望著自己父親離去的背影,冷汗浸濕了中衣大片。
“少爺,您沒事吧!”幾個家仆趕緊過來給令狐滈擦汗。
“你們是怎麼做事的!”令狐滈一下把家仆踢開,“要不是父親信任我,張彥修的事就被父親察覺了!”
“少爺,少爺,小的們也沒想到……這事能傳到相爺那裏……”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令狐滈翻了個白眼,拿出一支沾著朱砂的筆在某個名字上打了叉,惡狠狠道,“事到如今,隻能讓大理寺快點定下太常寺那家夥的罪名了。”
“是!少爺。”
深夜的長安城現已經是銀裝素裹,周圍白茫茫一片,好似某個名家勾勒的白描畫,平康坊的“紅雀樓”卻燈紅酒綠,酒水和脂粉混著不相稱的暖意。
“哎呦要考試的官爺來了,快請快請!”紅雀樓的老鴇左手拉著一個杏眼柳腰的二八少女,右手托著一個舉子的手,開了一間房的門。“今兒個讓玉簟姑娘陪官爺可好?”
“啊呀!啊……有,有鬼!”玉簟剛想要坐在床上,卻覺得有個硬硬的東西硌著她,她一起身一低頭嚇得花容失色,身子骨一酥,跌在了自己客官的懷裏。
儺麵獠牙,膚色黃蠟——又是一具“人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