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時代變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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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安北侯府的書房裏,燭火通明。陳默正對著一堆圖紙和數據出神,那是官渡渠的最新工程進度報告和守拙犁的量產計劃。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不錯不錯,照這個進度,今年秋收,糧食產量至少能翻一番。到時候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呸呸,是輔佐主公,一統天下!我這該死的職業病。
一陣輕微的叩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守拙,睡下了嗎?”門外傳來荀彧溫潤而又略帶疲憊的聲音。
“文若兄?快請進。”陳默有些意外,這麼晚了,荀彧來找他,定然是有要事。
房門推開,荀彧緩步而入。他換下了一身官服,隻著一襲素色長衫,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讓他那張俊雅的麵容顯得有些清冷和凝重。
“文若兄,請坐。”陳默親自為他沏上一杯熱茶,“深夜來訪,可是有何煩心事?”
荀彧沒有立刻坐下,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giác的顫抖:“守拙,我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文若兄請講。”
荀彧轉過身,目光如炬,直視著陳默的眼睛:“運河,神犁,學宮……守拙,你做的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裏,敬在心裏。你為國為民,功在千秋。但是……”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問道:“你這麼做,可曾想過,我等世家豪族的立身之本,將置於何地?你……這是在刨我們的根啊!”
這句話,如同一柄重錘,狠狠地敲在了書房寂靜的空氣中。
陳默端著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滯了一瞬。他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荀彧,作為天下士族的領袖和代表,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最尖銳,也最核心的問題。
曲轅犁和水利工程,帶來的不僅僅是糧食產量的暴增。它最深遠的影響,是讓普通自耕農的生存能力大大提高。
當一個農戶家庭,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養活自己,甚至還能有餘糧時,他們為什麼還要將自己的土地投獻給世家大族,淪為任人驅使的佃戶和部曲?
百姓不再依附,世家便失去了對土地和人口的絕對控製。而這,恰恰是他們權勢與地位的根基。
陳默放下茶杯,示意荀彧坐下。他沒有急著辯解,而是平靜地反問:“文若兄,在你看來,世家的根,是什麼?”
荀彧坐了下來,神情嚴肅:“是土地,是人口,更是傳承百年的詩書禮儀。我等為朝廷舉薦賢才,教化萬民,穩定地方,這才是天下安定的基石。”
“說得對,但也不全對。”陳默給他的茶杯續上水,語氣平和,“文若兄,你說的,是過去的基石。但……時代變了。”
“時代變了?”荀彧咀嚼著這四個字,眼中充滿了困惑。
“是的。”陳默站起身,踱到那張巨大的地圖前,“以前,天下紛亂,生產力低下,百姓朝不保夕,隻能依附於強者,也就是你們世家大族,以求庇護。你們掌握著知識,壟斷著土地,自然就成了秩序的維係者。這一點,我從不否認。”
“但是現在,”陳默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官渡渠和屯田區的位置上,“我們有了新的工具,新的方法。一個自耕農的產出,未來可能是一個佃戶的數倍。當千千萬萬的百姓都能自給自足,豐衣足食時,他們就不再是需要被動庇護的流民,而是構成了國家最堅實的基本盤!一個國家的強盛,不應該建立在少數人的強大上,而應該建立在絕大多數人的富足上。”
荀彧的臉色有些發白,他爭辯道:“可……可若是如此,士族衰微,誰來為國效力?誰來傳承文化?難道要讓那些目不識丁的泥腿子來治理國家嗎?”
“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二點。”陳默笑了,他指了指地圖上北方學宮的位置,“我為何要創辦學宮,不問出身,有教無類?就是為了打破知識的壟斷!未來的官員,未來的學者,將從這千千萬萬的學子中誕生。他們或許出身寒微,但他們讀的是聖賢書,學的是治國策,忠誠的是主公和這片天下,而不是某個姓氏的宗族!”
“至於世家……”陳默轉過頭,誠懇地看著荀彧,“文若兄,我從未想過要消滅世家。恰恰相反,我是想給世家一條更寬廣,更光明的路。”
“更光明的路?”
“對!”陳蒙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未來的根基,不在於擁有多少佃戶,而在於能為這天下創造多少價值!你們可以利用手中的資本和人脈,去開辦更大的工坊,去組織更遠的商隊,去研究更深奧的學問!從土地的束縛中解放出來,成為工商業的引領者,文化的傳播者,科技的推動者!想象一下,荀氏,未來不再僅僅是潁川的一個望族,而是掌控著北方經濟命脈、引領著學術風潮的巨擘!這,難道不比當一個大地主,更令人心潮澎湃嗎?”
他用了一個荀彧能聽懂的比喻:“我們不是在重新分一塊餅,而是在合力把這塊餅做得更大。以前,你們能分走一半,但餅隻有這麼大。未來,餅大了十倍,百倍,哪怕你們隻分走其中一成,也遠比現在要多得多!而且,贏得是天下人的尊敬!”
書房裏,再次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荀彧呆呆地坐在那裏,陳默的話,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反複炸響。
把餅做大……
創造價值……
工商業的引領者……
文化的傳播者……
這些全新的,充滿了力量感的詞彙,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他一直以來所憂慮的根,在陳默描繪的這幅波瀾壯闊的未來圖景麵前,顯得那麼的……狹隘和陳舊。
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從開口。因為他內心深處知道,陳默說的是對的。那是一種他無法理解,卻又不得不承認的,大勢所趨。
許久,荀彧長身而起,對著陳默,深深地作了一揖。
“守拙,受教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你說的那個新時代,彧……或許還看不太懂。但彧相信,跟著你,跟著主公,走下去,一定能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天下。”
他沒有再說別的,轉身離開了書房。他的背影依舊挺拔,但步伐中,卻少了幾分沉重,多了幾分前所未有的堅定。
陳默看著他的背影,微笑著端起了那杯已經微涼的茶。
他知道,一個舊時代的思想枷鎖,正在被悄然打破。而新的秩序,將從今夜開始,真正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