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臥龍的獨白:我們終將走向不同的黎明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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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驚魂未定的探子,劉備、關羽、張飛等人也各自懷著沉重的心情散去。
    新野縣衙的後堂,隻剩下諸葛亮一人。
    他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獨自一人,緩步走到了後院的觀星台下。今夜無星,隻有一輪殘月,被濃厚的雲層遮蔽,透出幾分慘淡而朦朧的光暈,灑在庭院中,將萬物的影子拉得詭異而修長。
    夜風微涼,吹動著他寬大的衣袍,也吹起了他額前的幾縷發絲。
    諸葛亮沒有點燈,就那麼靜靜地站在月下,任由清冷的月光和冰冷的夜風包裹著自己。他手中的羽扇,依舊緊緊地攥著,沒有搖動。
    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
    探子那驚恐的描述,劉備煞白的臉色,關羽的怒斥,張飛的咆哮……這些畫麵不斷地交織、閃回,最終,都定格在了一個名字上——陳默,陳守拙。
    “守拙啊,守拙……”
    他抬起頭,望著那輪被烏雲禁錮的殘月,喉嚨裏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帶著無盡的困惑與悵惘。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許多年前。
    那時的潁川,還是天下名士的彙聚之地。水鏡先生的莊園裏,總是高朋滿座,少年俊彥,揮斥方遒。
    他和徐元直、石廣元、孟公威,還有那個總是帶著一臉玩世不恭笑容的龐士元,當然,也少不了那個最特殊、最讓人捉摸不透的陳守拙。
    他們曾在那清澈的潁川河畔,席地而坐,煮酒論道。
    諸葛亮清晰地記得,有一次,他們辯論的主題是何為王道,何為霸道。
    龐統說:“王道迂腐,霸道快捷!當今天下大亂,正需以雷霆手段,掃清寰宇,方能重塑乾坤!”
    徐庶則反駁:“不然。霸道雖快,然根基不穩,易失人心。唯有行王道,施仁政,以德服人,方能得天下歸心,成就萬世之業。”
    而他諸葛亮,當時手持羽扇,笑而不語,心中卻更傾向於徐庶的觀點。他自比管仲、樂毅,畢生的理想,便是輔佐一位仁德之主,內修政理,外合諸侯,最終以王道之師,匡扶漢室,安撫天下。
    輪到陳默時,所有人都以為,以他那跳脫不羈的性子,定會語出驚人。
    可那天的陳默,卻顯得異常認真。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著河邊田埂上,一個正在辛勤勞作的老農,問了他們一個問題。
    “你們看那位老丈,”陳默的聲音很平靜,“對他而言,什麼是王道?什麼是霸道?”
    眾人皆是一愣。
    陳默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對他來說,誰能讓他有田可耕,有飯可吃,有衣可穿,不用擔心明天官府來加派徭役,不用害怕晚上有亂兵衝進家門,誰的道,就是最好的道。至於這個道叫王道還是霸道,他不在乎,也分不清。”
    “所以,”陳默的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裏,透著一種他們當時還無法完全理解的深邃,“在我看來,所謂王道與霸道之爭,不過是坐而論道的虛言。真正的道,隻有一條,那就是讓天下千千萬萬個這樣的老丈,能活下去,並且活得有尊嚴。”
    “我們都曾想用仁義來感化天下……”諸葛亮喃喃自語,回憶著陳默當年的話語,心中的困惑卻愈發濃重,“……為何你卻走上了一條如此霸道、如此血腥的路?”
    坑殺五萬降卒,血洗草原部落。
    這與那個說著要讓老農活下去,並且活得有尊嚴的陳守拙,是同一個人嗎?
    這……真的是你要的天下嗎?
    諸葛亮的心中,第一次對這位昔日摯友的理念,產生了巨大的動搖和不解。
    他想起了陳默離開潁川,北上投奔曹操之前,他們最後的一次長談。
    那也是在一個這樣的月夜。
    陳默曾對他說:“孔明,你我皆知,這大漢朝,已經從根子上爛掉了。士族門閥,如附骨之疽,吸食著這個國家的血肉。不將這些爛肉徹底剜去,任何的修修補補,都隻是苟延殘喘。”
    當時諸葛亮問他:“那守拙欲如何?”
    陳默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眼中卻閃爍著一種讓諸葛亮感到心悸的光芒,那是一種混雜著決絕、瘋狂,甚至帶著幾分悲憫的複雜光芒。
    現在,諸葛亮似乎有些明白了。
    陳默選擇的,是一條最艱難、最徹底,也最不被人理解的道路。他對鮮卑人的屠戮,或許不僅僅是為了解決邊患那麼簡單。
    他是在用最酷烈的方式,向天下所有人宣告一種態度——為了達成他的目的,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可以踐踏一切世俗的道德與規則。
    今天他可以對鮮卑人如此,明天,他會不會對那些阻礙他“剜去爛肉”的士族門閥,也舉起屠刀?
    想到這裏,諸葛亮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終於明白,自己和陳默的根本分歧在哪裏了。
    他諸葛亮,想要的是在現有的規則和秩序下,進行修補和改良,輔佐一位仁君,重現文景之治的盛世。他是一個改良者。
    而陳默,他想做的,是砸碎這個舊世界,推倒一切不合理的規則,然後在一片廢墟之上,建立一個全新的、他理想中的秩序。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革命者。
    “守拙啊,守拙……”諸葛亮閉上眼睛,痛苦地搖了搖頭,“你可知,你這條路,要流多少血,要背負多少罵名?你這是在與整個天下為敵啊!”
    他甚至產生了一股衝動,想要立刻北上,去許都,去北方草原,找到陳默,當麵問個清楚。問問他,是否還記得潁川河畔的誓言?問問他,是否還記得他們共同的理想?
    但理智告訴他,不能去。
    他們如今,各為其主。立場,早已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再像當年那樣,毫無芥蒂地坐而論道。
    他們,已經是敵人了。
    是注定要在棋盤的兩端,進行生死搏殺的對手。
    殘月,終於從雲層的縫隙中掙脫出來,清冷的光輝,毫無保留地灑滿了整個庭院。
    諸葛亮睜開眼,眸中的迷茫與困惑,漸漸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凝重所取代。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幻想了。
    從今往後,他要麵對的,不僅僅是曹操的百萬雄師,更是陳默那超越時代、不擇手段的恐怖智謀。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羽扇,對著那輪殘月,輕輕一搖。
    風,停了。
    “守拙,”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清晰而決絕,“既然你我之道不同,那便……各憑手段吧。”
    “看看,究竟是你的霸道,能砸出一個新世界;還是我的王道,能還這天下一個太平!”
    這一夜,臥龍無眠。
    他知道,從北方那封血腥的戰報傳來的那一刻起,他與陳守拙之間,那段屬於潁川的青春歲月,已經徹底畫上了句號。
    未來,等待他們的,將是沙場之上的兵戈相見。
    他們,終將走向兩個截然不同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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