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要再說了。”
    一個沙啞而疲憊的聲音，打破了議事廳內令人窒息的沉默。
    曹操緩緩地抬起手，那隻曾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手，此刻卻顯得有些無力。他的臉色蒼白，眼神中充滿了血絲，仿佛在剛才那段時間裏，經曆了一場耗盡心神的殊死搏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等待著最終的判決。
    荀彧的眼中帶著一絲期盼，他希望主公能夠懸崖勒馬，拒絕這個魔鬼的計劃。
    陳默的表情依舊平靜，似乎對任何結果都已了然於胸。
    郭嘉則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
    曹操的目光，在陳默和荀彧之間來回移動，最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聲歎息裏，包含了太多的無奈、掙紮與痛苦。
    “此事……”他開口，聲音幹澀，“……容孤……再想三天。”
    三天！
    這個時間一出，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心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這不僅僅是一個緩衝期，更是一個最後通牒。
    所有人都明白曹操的意思。這三天，他要一個人，在天使與魔鬼之間，做出最終的選擇。同時，這也是給他們所有人的時間。
    給陳默的時間，讓他去說服那些反對者，或者拿出更有力的論據來支撐他那駭人聽聞的計劃。
    也給荀彧的時間，讓他去聯合更多的人，或者想出更好的辦法，來阻止這場可能發生的滔天殺戮。
    這三天，將是曹營內部，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一場王道與霸道的終極對決。
    “三天之後，同樣是這個時辰，孤要一個最終的，統一的意見。”曹操的聲音不大，但其中蘊含的威嚴，卻不容置疑。
    他不想再看到今天這樣，自己的左膀右臂當堂對峙，幾乎要撕破臉皮的場麵。他需要一個結論，一個能夠讓整個團隊，哪怕是捏著鼻子，也能共同執行下去的結論。
    “都退下吧。”曹操疲憊地揮了揮手，身體向後靠去，整個人都陷入了主位的陰影之中，仿佛再也不想見任何人。
    “喏！”
    眾人躬身行禮，然後默默地退出了議事廳。
    當他們走出大門，被午後的陽光照射在身上時，許多人才發現，自己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
    荀彧沒有看任何人，他臉色鐵青，拂袖而去，步伐匆匆，背影中帶著一種決絕的悲壯。他要去聯絡所有誌同道合之人，他絕不允許主公走上那條不歸路。
    夏侯惇、曹仁等一眾武將，則圍到了陳默身邊。
    “守拙兄弟，你今天可真是……嚇死個人！”夏侯惇這個莽撞人，此刻也是心有餘悸，他拍了拍陳默的肩膀，壓低聲音道，“不過，俺喜歡！對付那些雜碎，就該用這種法子！磨磨唧唧的，什麼時候是個頭！你放心，我們都挺你！”
    “對！先生，我們都支持你！隻要主公一聲令下，我們保證把那些鮮卑人殺個片甲不留！”許褚甕聲甕氣地說道，揮舞著他那砂鍋大的拳頭。
    陳默對著他們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武將們的支持，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真正能影響曹操決定的，是那群謀士。
    果然，郭嘉、程昱、賈詡等人，也緩緩地走了過來。
    郭嘉的眼神複雜無比，他看著陳默，良久才開口：“守拙，你我兄弟一場，你跟我說句實話，你這個計劃，有幾分是真心，又有幾分……是說給某些人聽的？”
    他的話意有所指，顯然還在懷疑陳默的動機。
    陳默迎著他的目光，坦然道：“奉孝兄，你覺得，用數萬同胞的屍骨，和未來百年的邊境慘劇來開玩笑，很有趣嗎？”
    一句話，讓郭嘉啞口無言。
    是啊，陳默可以試探，可以敲打，但絕不會用如此沉重的話題。
    “那……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郭嘉的聲音有些幹澀。
    “有。”陳默淡淡地說道，“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擊潰他們，驅趕他們，然後等著他們十年後卷土重來。我們可以繼續用邊軍將士的血肉，去鑄造我們所謂的仁義長城。我們也可以繼續看著邊境的百姓，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一年又一年。這些都是辦法，隻不過，我不想選。”
    程昱在一旁聽著，突然插話道：“守拙，你的計劃，太過極端，執行起來，恐怕會引來極大的反彈。人心一失，對我軍大業，極為不利。”
    賈詡也罕見地開口，他那雙總是半開半合的眼睛裏，閃爍著精光：“此事，關鍵在於度。滅其主力，毀其王庭，可。但若要行滅種之事，恐天理不容，後患無窮。”
    他們雖然不像荀彧那樣激烈反對，但顯然也對計劃中最殘酷的部分，持保留意見。
    陳默知道，真正的博弈，現在才剛剛開始。
    他看著這幾位曹營最頂尖的智囊，緩緩說道：“三日之內，我會給主公，也給各位，一個更詳盡的方案。這個方案，會告訴你們，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以及，我們該如何去做，才能將負麵影響降到最低。”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銳利光芒。
    “而且，我也會證明給所有人看，有時候，對敵人最大的仁慈，就是對自己人最深的殘忍。”
    說完，他對著眾人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看著陳默離去的背影，郭嘉長出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瘋子……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不過……我怎麼感覺，有點被他說服了呢？”
    他搖了搖頭，將這危險的念頭甩出腦海。
    所有人都知道，這三天，整個許都，乃至整個曹魏的未來，都將籠罩在這場風暴之下。
    而這三天，將決定北方百萬生靈的最終命運，也將決定曹操，是成為一代聖君，還是……一代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