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北征！北征！”
    當曹操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時，每一個字都像是用鐵水澆鑄而成，沉重、灼熱，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整個議事大廳的空氣仿佛被瞬間點燃，之前那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氣氛，被一股狂熱到近乎沸騰的戰意徹底取代。
    “孤，必親率大軍，踏平柳城！”曹操的聲音在大廳內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而下。“孤要將袁氏兄弟與那鮮卑王軻比能碎屍萬段，用他們的頭骨做成酒杯，盛滿馬奶酒，祭奠我枉死的將士！唯有如此，方能洗刷今日之辱！”
    他站在那裏，身形不算魁梧，但此刻散發出的氣勢，卻如同一座從血與火中拔地而起的巍峨高山，讓所有人都為之折服，心甘情願地頂禮膜拜。
    這，才是他們願意賭上身家性命追隨的梟雄！這，才是能帶領他們走向輝煌的霸主！
    “願為丞相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夏侯惇、曹仁、曹洪等宗親將領率先單膝跪地，甲胄碰撞之聲鏗鏘作響，彙成一股鋼鐵洪流。他們的聲音雄渾激昂，仿佛能穿透屋瓦，直上雲霄。
    “願為丞相效死！踏破柳城，揚我軍威！”
    張遼、徐晃、於禁、樂進等外姓大將緊隨其後，眼神中燃燒著熊熊烈火。他們渴望建功立業，渴望用敵人的鮮血來鑄就自己不朽的榮耀。
    而現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血淋淋地擺在眼前。這不僅僅是一場複仇，更是一場功勳的盛宴！
    曹操滿意地看著眾將的反應，心中的怒火已經悄然轉化為一種掌控一切、睥睨天下的豪情。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身披金甲，手持倚天劍，率領著虎豹騎的鋼鐵洪流，如同天神下凡般踏破柳城，將袁氏餘孽和鮮卑蠻夷一網打盡的場景。那將是何等的快意！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個始終平靜的青衫身影，語氣中帶著一絲刻意的親近和不加掩飾的期待：“守拙，你看，我軍將士，士氣可用啊！此戰，必勝無疑！”
    這不僅僅是在尋求認同，更是在修複關係，是一種無聲的示好。曹操在用這種方式告訴陳默，看，我們之間那點不愉快已經過去了，我們依舊是那個可以並肩作戰、共謀天下的最佳夥伴。你的智慧，加上我的霸業，天下何愁不定？
    陳默微微一笑，如春風拂麵，瞬間衝淡了大廳內的肅殺之氣。他沒有直接回答曹操的問題，而是邁步而出，聲音清朗地反問道：“主公，敢問此戰，為何而戰？”
    這個問題，像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涼風，吹進了這間熱火朝天的屋子，讓原本狂熱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眾將都有些發懵，麵麵相覷。為何而戰？守拙先生今天是怎麼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人家都指名道姓地罵到家門口了，還殺了我們的人，用袍澤的血寫信來羞辱我們，這要是不打回去，難道還擺酒設宴，留著他們過年不成？
    曹操也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陳默會問出如此基礎的問題。他皺了皺眉，隨即沉聲道：“為雪恥！為我枉死的將士複仇！為揚我大漢天威！讓四方蠻夷知道，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說得好！”陳默撫掌讚歎，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雪恥，是為情緒；複仇，是為道義；揚威，是為國格。這三者，皆是出兵的絕佳理由。但，守拙以為，還不夠。”
    “哦？”曹操的興趣被徹底提了起來，他知道，陳默絕不會無的放矢，他這麼說，必然有更深層次的考量。“守拙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陳默走到大廳中央懸掛的那副巨大的北方堪輿圖前。這幅地圖是他親手繪製，其精準程度遠超當世任何地圖。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沒有點在柳城，也沒有點在任何一座城池，而是在柳城之外，那片廣袤無垠、代表著未知與財富的草原上，輕輕一點。
    “主公，諸位將軍，請看這裏。”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瞬間彙聚到了他的指尖。
    “這裏，是鮮卑人的草場，是他們的牛羊，是他們的帳篷，是他們的根。”陳默的聲音平靜而富有穿透力，“袁熙、袁尚二人，不過是兩條斷了脊梁的野狗，他們憑什麼能說動軻比能這條草原頭狼，公然與我們為敵？無非是許諾了他們無法拒絕的利益。而對於草原上的狼而言，最大的利益是什麼？是更肥沃的草場，更多的牛羊，以及……那深藏在骨子裏，覬覦中原繁華的野心。”
    陳默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敲在眾人的心坎上。
    “所以，此戰，若僅僅是為了雪恥複仇，我們隻需集結大軍，攻破柳城，斬殺軻比能和袁氏兄弟這幾個首惡，便可鳴金收兵，班師回朝。但如此一來，無非是斬斷了毒草的葉子，它的根依舊深深地埋在草原的土壤之下。隻要一場春雨，一陣春風，它便會再度瘋長。我們今天殺了一個軻比能，明天，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軻比能站出來，繼續成為我們北方的威脅！”
    他頓了頓，環視眾人，原本溫和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刀。
    “所以，守拙以為，此戰，不應該僅僅是一場複仇之戰，更應該是一場拓土之戰！一場前無古人，足以奠定我大漢未來百年基業的……滅國之戰！”
    “滅國之戰？！”
    這四個字，像一塊巨石被扔進了平靜的湖麵，瞬間激起了千層浪。就連一向膽大包天的曹操，呼吸都為之一滯，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
    自孝武皇帝北擊匈奴，封狼居胥之後，中原王朝對北方草原的策略，多以防守、分化和招撫為主。
    主動出擊，並且以滅國為最終戰略目標的戰爭，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發生過了。那需要何等的魄力與實力！
    陳默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條淩厲而霸道的弧線，從幽州邊界，如同一柄開天辟地的巨斧，狠狠地劈入鮮卑腹地。
    “我們要打，就不僅僅是打疼他們，而是要徹底打斷他們的脊梁骨！我們要的，不僅僅是袁熙、袁尚和軻比能的人頭，更是要將這片水草豐美、牛羊遍地的草原，徹底納入我大漢的版圖！”
    格局！格局要打開！打什麼治安戰，複仇戰？要打就打國運之戰！光殺幾個人有什麼意思？搶錢，搶地，搶資源才是王道！
    打下來，搞軍屯，設郡縣，以後這片就是我大漢的天然養馬場，虎豹騎直接擴編十倍！到時候南下平推，誰能擋得住？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直視曹操，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種足以點燃整個時代的火焰。
    “丞相的霸業，不應隻局限於中原九州！這天下，何其廣闊！北方草原，西域諸國，南疆蠻夷，遼東海外……目之所及，皆可為我大漢疆土！此戰，便是丞相您一統天下的霸業，從”中原爭霸”邁向開疆拓土的輝煌第一步！”
    “我們要讓四方蠻夷知道，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不是一句掛在嘴邊的空話！更是要讓他們刻在骨子裏明白，順我大漢者，方有生路！這，才是真正的天威！”
    一番話，說得眾人熱血沸騰，心潮澎湃。
    原本一場單純出於憤怒和羞辱的複仇之戰，在陳默的描繪下，瞬間升格成了一場開疆拓土、奠定千秋功業、足以比肩漢武帝的曠世之戰！
    格局，一下子就打開了！從村口械鬥，直接升級到了星際爭霸！
    曹操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神采，他激動地快步走上前，雙手緊緊抓住陳默的肩膀，因為太過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守拙！知我者，守拙也！說得好！說得太好了！這才是孤想要的！這才是孤夢寐以求的霸業！不僅僅是雪恥，更是開疆拓土！為子孫後代，打下一個萬世基業！”
    他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暢快和壓抑不住的野望。之前因為猜忌而與陳默之間產生的那點隔閡，在這一刻，在這宏偉的藍圖麵前，仿佛徹底煙消雲散。
    “傳令下去！”曹操猛地轉身，意氣風發，仿佛年輕了十歲，“此戰，不隻是北征，更是我大漢的開疆之戰！目標，鮮卑全境！告訴將士們，此戰過後，功勳卓著者，封侯拜將，裂土分疆！孤，絕不吝嗇！”
    “吼！吼！吼！”
    眾將齊聲怒吼，聲震屋瓦，士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每個人都仿佛看到了自己封侯拜將，名垂青史的光輝未來。
    然而，就在這片狂熱的海洋之中，一個冷靜到近乎冰冷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瞬間給這沸騰的火焰澆上了一盆冷水。
    “丞相，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