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也配？！”
    最後三個字，如三座無形的大山，轟然壓下。整個醉仙樓頂層，死寂得能聽到每個人狂亂的心跳聲。
    甄逸癱在椅子上，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一條被扔上岸的魚。崔琰那張素來古井無波的臉上，也第一次布滿了驚駭與恐懼。
    他們引以為傲的百年家世、盤根錯節的勢力、自以為是的智慧，在陳默那番石破天驚的誅心之言麵前，被撕得粉碎，不堪一擊。
    他們終於意識到，他們犯下了一個多麼愚蠢的錯誤。
    他們試圖用江湖的規矩，去套一個廟堂的巨擘。他們試圖用地方的利益，去綁架一個胸懷天下的人物。
    他們以為這是一場對等的博弈，卻沒發現，對方從一開始，就站在他們永遠無法企及的高度。
    姓曹還是姓甄？
    這個問題，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了他們每一個人的頭頂。
    他們毫不懷疑，隻要陳默願意，今天這番話傳出去，明天曹丞相的屠刀就會落在他們脖子上，連帶著整個家族，灰飛煙滅。
    恐懼，像藤蔓一樣纏住了他們的心髒，讓他們窒息。
    陳默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全場，將每一個人的表情盡收眼底。他看到了他們眼神中的恐懼、悔恨，以及一絲絲尚未熄滅的怨毒。
    他知道，光靠言語的震懾，還不夠。
    想要徹底收服這群桀驁不馴的餓狼，就必須用他們無法理解、無法想象的方式，給予他們最沉重、最徹底的心靈衝擊。
    很好，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了。第一步，誅心，完成。第二步，攻心，現在開始。你們不是想看我怎麼選嗎？我給你們一個永生難忘的答案。
    在所有人驚魂未定的注視下，陳默緩緩收回了那逼人的氣勢，臉上的冰冷也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
    他重新端起了桌上那杯致命的秋露白。
    這個動作，讓剛剛緩過一口氣的甄逸和崔琰，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幹什麼？
    難道他要……
    陳默沒有看他們，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牆壁，望向了沉沉夜幕下的整座鄴城。
    “我知道，你們恨我。”他輕聲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斷了你們的財路，逼你們捐糧，讓你們顏麵掃地。在你們看來，我陳默，是一個不講規矩的過江龍，一個隻會用大義壓人的酷吏。”
    他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你們或許在想，隻要我死了，或者滾出河北，一切就又能回到從前。你們繼續囤積居奇，兼並土地，作威作福。而這鄴城的百姓，這河北的百姓，繼續在你們的陰影下，苟延殘喘。”
    這番話，說得在場所有家主都低下了頭，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無形地扇了無數個耳光。因為陳默說的，正是他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可惜，”陳默的語氣一轉，帶著一絲決絕的豪邁，“我陳默，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他舉起酒杯，對著滿座的世家豪強，朗聲說道：
    “你們以為，這杯酒，是你們給我的選擇題嗎？不，這是我給河北的一個承諾！”
    “你們想要河北大亂，我偏要它長治久安！”
    “你們想要百姓流離，我偏要他們安居樂業！”
    “你們想要用這杯毒酒，來試探我的底線。那好，我今天就告訴你們，我的底線，就是這河北的太平，就是這天下的黎民！”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昂，如同金石交擊，振聾發聵！
    “若我陳默一命，能讓諸位從此收起那份不該有的心思，能讓你們明白什麼是大勢所趨，能換來河北未來數十年的太平！那麼這杯酒，我喝了，又何妨？！”
    “若我飲下此杯，能買河北一個太平盛世！值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在所有人驚駭欲絕、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陳默仰起脖子，將那杯致命的秋露白，一飲而盡！
    沒有絲毫猶豫，沒有半分遲疑。
    坦然，決絕，仿佛喝下的不是穿腸的劇毒，而是無上的榮耀。
    “咕咚。”
    清脆的吞咽聲，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碎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髒。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
    甄逸和崔琰，以及所有的家主，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僵在原地。他們的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大腦一片空白。
    瘋子！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們見過狠的，見過不怕死的，但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他明明已經占據了絕對的上風，用言語將他們逼入了絕境，他有無數種方法可以安然脫身，甚至可以借此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可他偏偏選擇了最慘烈、最悲壯、最讓人無法理解的一種方式——赴死！
    用自己的性命，來為自己的政治理想殉道！
    這種氣魄，這種膽識，這種胸襟……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在這一刻，他們心中那點怨毒和不甘，被一種更為強烈的情緒所取代——那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敬畏！
    他們意識到，他們麵對的，根本不是一個政客，不是一個謀士。
    而是一個，擁有神魔般意誌的怪物！
    陳默緩緩放下玉杯，發出一聲清脆的“鐺”響。他麵色如常，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平靜地看著眼前這群已經失魂落魄的世家之主。
    “酒，我喝了。”
    “接下來，該談談，河北的未來了。”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但在此刻的眾人聽來，卻仿佛是來自九幽地獄的審判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