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的塵埃尚未完全落定，一匹快馬便帶著足以再次震動天下的消息，瘋了一般地衝入了曹營。
    信使翻身下馬時，幾乎是滾落在地，他連滾帶爬地衝向中軍大帳，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
    “報——！緊急軍情！袁紹……袁紹他……兵敗之後，逃回河北，憂憤交加，嘔血數升，已經……亡故了！”
    消息如同一道驚雷，在大帳之中轟然炸響！
    袁紹死了！
    這個盤踞北方四州，一度壓得曹操喘不過氣來的龐然大物，這個曾經的天下第一諸侯，就這麼死了！
    短暫的震驚之後，巨大的狂喜瞬間席卷了整個大帳。
    “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啊！”曹操一拳砸在地圖上，興奮得滿臉通紅，“袁紹一死，袁氏群龍無首，必生內亂！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眾將亦是摩拳擦掌，興奮不已。
    “主公，趁他病，要他命！末將請戰，願為先鋒，直取鄴城！”
    “主公，袁氏內亂在即，正是我軍席卷河北的絕佳時機啊！”
    整個大帳內，充滿了樂觀而激昂的氣氛。在所有人看來，北方四州，已經是他們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曹操在地圖上指點江山，意氣風發：“傳我將令，大軍即刻休整，三日後，全軍開拔，先進軍黎陽，扼守渡口，再兵鋒直指鄴城！我要在開春之前，將我的帥旗，插在鄴城的城樓之上！”
    然而，就在這片狂熱的氣氛中，一個不合時宜的、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
    “主公，不可。”
    又是這句熟悉的不可。
    仿佛一道魔咒，這兩個字一出口，大帳內所有的喧囂與狂熱，瞬間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轉向了那個淡然站立的青衫身影——陳默。
    曹操也從極度的興奮中冷靜下來，他皺起眉頭，鄭重地看向陳默，問道：“先生，為何不可？袁紹已死，其子不和，此乃千載難逢之良機，稍縱即逝啊！”
    陳默緩步走到巨大的軍事地圖前，他的手指並沒有像曹操那樣直指鄴城，而是在冀州、青州、幽州、並州這廣袤的四州之地，緩緩劃過。
    “主公，諸位，請看。”他的聲音沉穩而清晰，“袁紹是死了，但袁氏在河北經營數代，根基之深厚，遠超我們想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四州之地，錢糧依舊充足，兵員尚有數十萬之眾。這頭駱駝，隻是死了大腦，但它的身軀，依然龐大而有力。”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袁譚、袁尚兄弟雖然不和，但他們之間是內部矛盾。而我們，是外部威脅。如果我們此刻大軍壓境，兵臨城下，會發生什麼？”
    “那隻會促使他們暫時放下私仇，聯合起來，一致對外！因為他們都明白，一旦我們打過去，他們誰也別想繼承袁氏的基業。到時候，審配、郭圖那些謀士也會盡力撮合。我們麵對的，將是一個暫時團結起來的、哀兵必勝的袁氏殘餘勢力。”
    “主公，我們當然能勝。”陳默的語氣充滿了自信，但隨即話鋒一轉，“可即便勝了，也必將是一場慘烈的苦戰。官渡之戰我軍已是元氣大傷，若再與河北聯軍硬拚，就算最後能拿下四州，恐怕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到時候，我們拿下的，將是一個滿目瘡痍、人心離散的爛攤子。而南方的劉表，江東的孫權，可都在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們啊！”
    一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在了所有人的頭上。剛才還熱血沸騰的眾將，此刻都冷靜了下來，額頭滲出了冷汗。
    他們隻看到了勝利的果實，卻忽略了摘取果實所要付出的慘痛代價。
    曹操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深吸一口氣，虛心求教：“那依先生之見，我們該當如何？”
    陳默的嘴角，緩緩勾起了一絲狡黠的，如同狐狸般的笑容。
    “我們不僅不打，還要”幫”他們一把。”
    “幫他們？”帳內眾人麵麵相覷，徹底被陳默的思路搞糊塗了。打不過就加入？不，這比加入還離譜！
    陳默的手指，在地圖上袁譚所在的青州，和袁尚所在的冀州之間，輕輕地劃了一道線，仿佛一道無形的裂痕。
    “根據最新的情報，袁尚在審配、逢紀的擁立下，偽造遺命，占據了鄴城，自領冀州牧。而長子袁譚，則被排擠在外，大為不滿。他們兄弟鬩牆，已是必然。”
    “所以，主公可以立刻上表天子，以朝廷的名義，正式冊封袁譚為車騎將軍、青州刺史，承認他的合法地位。同時，對袁尚竊據冀州的行為，佯作不知，不予理睬。”
    “如此一來，會發生什麼？”陳默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袁譚有了朝廷的大義名分，腰杆就硬了，野心必然極度膨脹，更不會將袁尚放在眼裏。而袁尚，則會視袁譚為眼中釘、肉中刺，是分裂袁氏基業的罪魁禍首！我們這一紙任命，就是遞給袁譚的一把刀，一把讓他去捅自己親兄弟的刀！”
    競爭對手公司創始人剛掛，兩個兒子爭家產。你這時候興衝衝地跑過去想搞惡意收購，結果人家兩兄弟馬上和解，聯手把你這個野蠻人趕出去。
    正確的做法是什麼？是給大兒子發一份最佳CEO的行業認證，再給小兒子透露你哥準備把你踢出董事局的內幕消息。
    然後，你隻需要搬個小板凳，嗑著瓜子，坐山觀虎鬥，等他們鬥得兩敗俱傷，股價跌停，再用白菜價進去收拾殘局，這才是頂級的資本運作啊！
    “我們隻需陳兵於黎陽，做出南下休整的姿態，然後就坐看他們兄弟反目，河北內戰！”
    “等到他們鬥得兵疲民怨，兩敗俱傷，人心喪盡之時，主公再以”為袁公平定家亂”、”奉天子之命討伐叛逆”的大義名分，高舉仁義之師，揮師北上！”
    陳默抬起頭，環視著已經陷入呆滯的眾人，擲地有聲地做出了最後的總結：
    “屆時，河北人心思定，厭惡戰亂，必將望風而降。”
    “河北之地，傳檄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