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將令如同一陣颶風，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席卷了官渡大營的每一個角落。
    “主公有令！所有文武官員、校尉以上將領，立刻到中軍帳前廣場集合，不得有誤！”
    消息傳開，整個曹營瞬間從勝利的狂歡中，墜入了冰冷的恐慌。
    所有人都知道，主公從袁紹大營裏繳獲了全部的文書檔案。這兩日，整個大營表麵上歡聲笑語，實則暗流湧動。
    那些曾經在戰事最艱難時，與袁紹暗通款曲的人，更是度日如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他們就像等待著審判的死囚，每一次聽到巡邏士兵的腳步聲，都以為是來抓捕自己的。
    現在，審判的時刻，終於來了。
    當曹操下令所有人集合時，許多人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一些心理素質差的，當場就雙腿發軟，幾乎是被人攙扶著、架著，一步步挪向那個決定他們命運的廣場。
    中軍帳前的廣場上，寒風蕭瑟。黑壓壓的人群肅然而立，數百名曹氏集團的核心文武，此刻卻鴉雀無聲，氣氛壓抑得讓人幾乎要窒息。
    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以及身邊同僚粗重的喘息。
    高台之上，曹操一身黑色錦袍，身姿挺拔如鬆，立於寒風之中。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緩緩掃過下方每一張表情各異的臉。
    他看到了驚恐，看到了躲閃，看到了絕望，看到了那些人額頭滲出的豆大冷汗，和他們因為緊張而不斷發抖的嘴唇。
    他的身邊，陳默一襲青衫，靜靜地站著，神色淡然，仿佛眼前這足以決定無數人生死榮辱的場麵，隻是一場尋常的朝會。他越是平靜，就越發襯托出這場風暴的猛烈。
    “諸位。”
    曹操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並不高，卻蘊含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通過內力的激蕩，清晰地傳遍了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官渡一戰，我軍將士用命，大獲全勝！此乃天佑，亦是諸君同心戮力之功！”
    他先是肯定了所有人的功勞，讓氣氛稍稍緩和。但緊接著，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冷。
    “此戰繳獲頗豐，牛羊、糧草、鎧甲、兵器，不計其數。其中，也包括了……袁本初與我方某些人的往來書信！”
    “轟！”
    這句話如同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麵，台下的人群瞬間一陣劇烈的騷動。
    幾個本就心虛膽寒的官員，聽到這句話，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黑，當場就軟倒在地，被身邊的同僚手忙腳亂地扶住。
    曹操看著台下的反應，發出一聲冷哼，那哼聲中帶著無盡的威嚴與失望，讓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穀底。
    他繼續說道：“有人勸我，將這些信上的人，一一查出，明正典刑，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殺！”
    仿佛是為了配合他的話，侍立在高台四周的虎衛軍齊齊踏前一步，手中長戟頓地，發出一聲整齊劃一的巨響。
    冰冷而實質的殺氣，如同一張大網，瞬間籠罩了整個廣場。台下眾人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完了！這是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頭。
    然而，就在這絕望的氣氛攀升到頂點之時，曹操的臉上，卻突然綻放出朗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豪邁而奔放，充滿了睥睨一切的氣概，瞬間衝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殺氣。台下眾人全都愣住了，茫然地看著高台上這位喜怒無常的主公。
    “當時袁紹勢大，兵力十倍於我，天下誰人能料到今日之勝？連我曹操自己，都曾想過或許會兵敗身死，何況是諸位？”
    曹操的聲音充滿了理解與寬容，像一股**，注入了眾人冰冷的心田。
    “人，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他猛地一揮手，身後侍衛立刻抬上幾大箱沉重的竹簡和帛書，“哐當”幾聲，重重地摔在了高台中央。
    “今日，我曹操，便將這些足以讓諸位身敗名裂的東西，付之一炬！”
    曹操從侍衛手中接過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把，高高舉起。那跳動的火焰，映照著他堅毅的臉龐，也點燃了台下無數人眼中希望的火苗。
    “從今往後，誰再敢提此事，誰再敢以此相互攻訐，休怪我曹操的劍，不認故人！”
    “我隻希望，從今往後，諸君能與我同心同德，再無猜忌，共創大業！”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將手中的火把，狠狠地扔進了那堆書信之中！
    呼——！
    烈焰衝天而起，幹燥的竹簡和絲帛瞬間被點燃，火舌貪婪地吞噬著那些足以讓無數人頭落地、讓無數家庭分崩離析的罪證。
    黑色的濃煙滾滾而上，仿佛將所有的罪惡、恐懼與不安，都一同帶走，消散於天地之間。
    火光，映照著曹操那張充滿霸氣的臉，也映照著台下無數張表情複雜的臉。
    震驚、難以置信、羞愧、悔恨、感激……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彙聚成一股洪流，化作了山呼海嘯般的狂熱崇拜與絕對效忠。
    “主公英明！！”
    “主公英明！！”
    不知是誰第一個跪下，緊接著，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如同被風吹過的麥浪一般，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我等……誓死追隨主公！萬死不辭！！”
    無數人泣不成聲，他們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著，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麵上。
    他們知道，曹操燒掉的不僅僅是信，更是給了他們一次新生！這份恩情，比天高，比海深！這份胸襟，足以讓天下英雄為之折腰！
    新降的張郃與高覽，並肩站在人群之中。他們沒有跪下，但內心所受到的衝擊，比任何人都要強烈。他們親眼目睹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從地獄到天堂，不過是曹操的一念之間。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與一絲……後怕。
    這就是曹操的氣度嗎？這就是曹氏集團的凝聚力嗎？難怪他能以弱勝強，難怪袁紹必敗無疑！
    在這一刻，他們心中對故主袁紹的最後一絲留戀與愧疚，也在這熊熊烈火之中，被燒得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和認同感。
    高台之上，曹操感受著下方傳來的，那股幾乎要將他托舉起來的狂熱擁戴，心中豪情萬丈，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斥著胸膛。
    他側過頭，看向身邊那個自始至終都雲淡風輕的青衫身影，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由衷地感歎道：
    “先生，你放的這一把火，勝過我麾下十萬大軍！”
    陳默隻是微微一笑，目光越過曹操，落在了人群中那兩個身形挺拔、神情複雜的降將身上。
    “主公，人心，才是這世上最堅固的城池，也是最鋒利的武器。現在，城池已固，是時候去磨礪一下我們新得的兵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