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夜宴的餘韻，仍在許都上層圈子中發酵。
    陳默那一句“主公在哪，天下就在哪”，已經成了曹營內部新的政治風向標。它如同一劑強力粘合劑，暫時彌合了保漢與代漢兩條路線的巨大分歧，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平定天下這個共同的目標上。
    首席軍師，一夜之間，名副其實。
    翌日，清晨。
    當陳默被曹操的親衛請入司空府的書房時，發現這裏已經有幾位重臣在座了。
    “先生來了，快請坐。”曹操親自起身相迎，態度比昨日更加親切。
    書房內，除了郭嘉依舊是一副宿醉未醒的慵懶模樣，荀彧、程昱，以及負責屯田和財政的國淵、毛玠等人皆在列，神色肅穆。
    “主公，今日召集我等，所為何事？”毛玠為人耿直，率先開口問道。
    曹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陳默，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陳默知道，這是曹操在為他鋪路，讓他有機會在這些掌握實權的封疆大吏麵前，展現《千年論》之外的，更具實操性的價值。
    他也不客氣，從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備好的絹帛，遞了上去。“主公，諸位大人，請看此物。”
    曹操接過，疑惑地展開。
    絹帛之上，沒有驚世駭俗的策論，而是一幅……流程圖？
    用炭筆繪製的圖案清晰明了，從“粗鹽入水”開始，經過“攪拌溶解”、“紗布過濾”、“加熱蒸發”、“降溫結晶”等一係列步驟，最終指向了一堆潔白如雪的粉末，旁邊標注著兩個字——“雪鹽”。
    “這是……”曹操不解。
    “此乃，精鹽提純之法。”陳默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
    “鹽？”負責府庫的國淵一愣，隨即苦笑道：“先生有所不知，如今我軍用度浩繁，鹽鐵之利雖重，但收效甚微。市麵上的鹽，多為青鹽、褐鹽，苦澀不堪，雜質甚多。百姓食之，聊勝於無。世家大族雖有門路獲取一些精細的井鹽、海鹽，但價格堪比金玉，且被他們牢牢把控，我等根本無法插手。”
    他的話，道出了當前曹營的窘境。鹽，是生存必需品，更是重要的戰略物資。沒有鹽，士兵沒有力氣，馬匹會生病，就連醃製軍糧都做不到。可現在，曹操控製區的鹽政，幾乎被地方豪強和世家大族架空了。
    陳默微微一笑：“國淵大人所言極是。正因如此，此法，才顯得尤為重要。”
    他指著圖紙解釋道：“此法，名為重結晶法。原理極其簡單，鹽易溶於水，而大部分雜質沙土不溶。將粗鹽溶於沸水，濾去不溶之物，再將鹽水重新煮沸，待水分蒸發，鹽便會重新析出。此法析出的鹽，色白如雪，味純無苦，我稱之為雪鹽。”
    【其實就是初中化學的基礎操作，溶解、過濾、蒸發、結晶。降維打擊，有時候就是這麼樸實無華。】陳默心中暗道。
    在場的都是當世頂尖的聰明人，陳默一點撥，他們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這方法聽起來……簡單得有些過分了！
    程昱眉頭微皺，帶著一絲懷疑：“就這麼簡單？若真如此，為何千百年來，無人發現？”
    陳默淡然道：“大道至簡。有時候，越是簡單的道理，越容易被忽視。況且，此法還有幾個關鍵，比如對火候的控製，對過濾材料的選擇，圖上都已詳細注明。”
    曹操的呼吸，已經變得有些急促。他不是謀士，也不是財政官，但他作為一名雄主，瞬間就嗅到了這薄薄一卷絹帛背後，那足以顛覆乾坤的恐怖力量！
    “來人！”他猛地站起，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立刻！馬上去府庫取最好的青鹽，再把夥房的老師傅給我叫來！就在這院子裏，我！要親眼看著！”
    命令一下，整個司空府都動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書房外的庭院裏，已經架起了一口大鍋，烈火熊熊。
    在曹操、荀彧等所有核心重臣的注視下，一名經驗豐富的夥夫，按照圖紙上的步驟，小心翼翼地操作著。
    一袋子顏色發黑、夾雜著沙土的粗鹽被倒進沸水，攪動後，鍋裏的水變得渾濁不堪。隨後，用數層細密的麻布過濾，濾出的水雖然依舊泛黃，但已經清澈了許多。
    接著，便是最關鍵的熬煮。
    隨著水汽蒸騰，鍋壁上開始出現白色的結晶。夥夫根據陳默的提醒，不斷撇去表麵的浮沫，控製著火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終於，當鍋裏的水快要燒幹時，奇跡發生了！
    鍋底出現了一層厚厚的、潔白細膩的粉末狀結晶，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澤，宛如冬日裏最純淨的初雪！
    “這……這是鹽？”毛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名親衛上前，用手指蘸了一點，放入口中。下一秒，他雙眼圓瞪，激動地大喊：“主公！是鹽！是鹽！一點苦味都沒有！比、比禦賜的貢鹽還要好！”
    轟！
    現場徹底沸騰了！
    國淵一個箭步衝上去，也顧不上燙，抓起一把雪鹽，看著那雪白的粉末從指縫間滑落，這位掌管錢糧、素以沉穩著稱的重臣，竟是虎目含淚，聲音哽咽：“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有此物，我軍府庫何愁不充盈！百姓何愁無鹽可食！”
    他猛地轉向陳默，深深一拜，竟是行了一個大禮：“先生之功，利國利民，功在千秋！請受老夫一拜！”
    曹操沒有阻止，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那鍋裏的雪鹽，雙拳緊握，指節發白。他那鷹隼般的眸子裏，燃燒著比庭院中爐火還要熾熱的火焰！
    錢？
    這何止是錢！
    這是削弱世家的利刃！世家憑什麼壟斷市場？不就是靠著他們手中那點精鹽嗎？如今我能將最廉價的粗鹽，變成比他們還好上百倍的雪鹽，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我能讓天下所有人都吃上好鹽，吃上平價鹽！他們的鹽，還賣得出去嗎？
    這是招納流民的神器！有了充足的便宜鹽，就能大規模醃製肉幹、鹹菜，大大提高糧食的保存效率，讓屯田的軍民，在青黃不接的時候也能有東西吃！
    這更是橫掃天下的資本！袁紹坐擁四州，兵多將廣，但他治下的鹽，一樣是又貴又差！我的雪鹽一旦傾銷到河北，那會是怎樣一副光景？河北的百姓、士兵，乃至世家，會作何感想？這簡直就是一把不見血的刀，能直接插進袁紹的心髒！
    “哈哈……哈哈哈哈！”
    曹操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快意與豪情。
    他一把抓住陳默的手臂，力氣之大，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先生！你送給我的，不是一袋鹽，是百萬大軍！是半壁江山啊！”
    這一刻，荀彧、程昱等人看著陳告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如果說《千年論》展現的是一種高瞻遠矚的戰略智慧，那麼這雪鹽法，就是一種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的經世濟民之能！
    文能安邦，武能定國！
    首席軍師，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