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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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祺破碎的訴說,猶如冰雹一般砸在詹伯森和周止弦的心上,橋洞外的雨水仿佛成了這殘酷現實的沉重鼓點。
“警察沒有處理?”詹伯森的聲音壓的有些低,帶著一種強製性的冷靜,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宋時祺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他們沒有給你提供庇護?”
一提到報警,宋時祺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眼淚洶湧而出,混合著屈辱:“他們…他們來了…批評了我爸媽和我哥…說…說是一家人,要…要好好溝通…然後就…就走了…”
她哽咽著,聲音裏充滿了絕望,“警察一走…他們…他們打得更狠了…說我…我丟盡了家裏的臉…害他們被人指指點點…還…還弄丟了到手的錢…我爸…我爸本來不管的…後來也…也動手了…”
“我…我實在受不了了…趁他們不注意…跑了出來…沒地方去…隻能…隻能躲在這裏…”她蜷縮得更緊,像一隻受盡驚嚇、無處可逃的小獸。
周止弦聽得怒火中燒,拳頭捏的很緊。
那些所謂的“家人”,為了錢可以賣掉親生女兒,因為反抗招來警察丟了麵子和錢,就變本加厲地對自己的孩子施以暴力!
這哪裏是家?分明是吃人的魔窟!
“畜生!”周止弦低吼一聲,額角青筋都爆了出來。
詹伯森的臉色也很差。
他比周止弦更清楚這種家庭暴力事件的複雜性和反複性。簡單的批評教育,對這種根深蒂固的愚昧和暴力傾向,根本就是無用功。
更何況,當初是他讓小姑娘去報的警……也算是間接的將小姑娘推進了火坑。
“傷口需要處理,容易感染。”他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靜,“這裏太冷太濕。”
“能不能……”周止弦有些猶豫的開口:“能不能帶她回去。”
“不行。”詹伯森站起身,目光掃過橋洞外依舊滂沱的大雨,又看向周止弦:“等雨停了,帶她去醫院看看。”
“可是,如果我們不帶她回家她還能去哪?”
“不管怎樣……”詹伯森的眼神掃過不時朝這邊投來八卦的目光,銳利的目光將那些人都瞪了回去:“就是不行。”
“……”
兩人沒再說話。
周止弦有些失望,但他沒辦法,他和詹伯森的關係也僅限於住在一起,還是剛開始的階段……他也無法左右詹伯森的決定。
他坐到宋時祺身邊,沉默了半晌後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宋時祺身上,小姑娘感受到有東西壓在自己身上時瑟縮了一瞬。
此時雨已經停了,人走了。隻剩下忘記離開的周止弦和在一旁等待的詹伯森。
“你還去學校嗎?”周止弦的語氣有些悲傷。
“沒辦法去了……”宋時祺的頭依舊埋在膝蓋裏,有些鼻音但不重,也不再抽抽搭搭了:“我大概回不去了。”
“哥哥……”宋時祺忽的抬頭,看著身旁的周止弦,有些猶豫的開口:“能不能借我點錢?我想離開,不會很多的,我算過的,去離這裏最近的城市,不多的,就隻有二百。”
“我一定會還的!”
周止弦正想著答應,詹伯森卻開口打斷了二人的對話:“雨停了,先去醫院。”
“謝謝……”宋時祺唯唯諾諾的向二人道了謝。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二人,但現在她也知道自己除了相信也別無他法。
上了車,溫暖的空氣使宋時祺睡了過去。詹伯森將車開到醫院時他沒有叫醒宋時祺,而是將周止弦叫下車。
“如果將小姑娘帶回家,然後呢?”詹伯森問他:“讓她去上學嗎?你來供她上學嗎?你的錢都給了我你有能力供她上學嗎?”
“……”
“我不知道,我隻是不忍心……”周止弦隻說了這麼一句話。他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空,陰冷的空氣透過衣衫吹進骨頭裏。
他覺得很冷。
“如果你不知道怎麼辦,那我就不能帶她回去,你總得給她安排接下來的生活。”
“周止弦……”詹伯森加重了語氣:“我家不是什麼福利院!而且……你跟我,我們是兩個男人。”
“你總得為了她的名聲考慮。”
“能不能先給她處理傷口,你讓我好好想想。”
詹伯森點頭,隨即回了車裏,等周止弦也回到車裏後他才發動車子,回了自己家。
到小區是宋時祺還在睡,周止弦拍了拍了宋時祺:“走了,到家了。”
宋時祺看著陌生的環境有些慌亂,眼神裏充滿了不信任:“去…去哪?”
“去我家。”詹伯森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無法抗拒的安定力量,“至少,那裏沒有打你的人。”
也許是周止弦眼中毫不掩飾的關切,也許是冰冷的雨水和身上的疼痛讓她再也無法支撐和思考。宋時祺最終顫抖著,站了起來。
回到詹伯森的家,一股幹燥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與外麵的淒風冷雨形成鮮明對比。宋時祺裹著周止弦的外套,局促不安地站在玄關,看著這個陌生、整潔卻帶著一種冷硬感覺的家……
“浴室在那邊,”詹伯森指向浴室方向,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緩和,“去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服。”他說完,徑直走向自己的臥室。
周止弦連忙把宋時祺推進浴室,又從自己剛整理好的衣櫃裏翻出一套他相對幹淨、尺碼可能偏大但勉強能穿的舊T恤和運動褲,塞給宋時祺:“快進去,別著涼了!裏麵有新毛巾!”
關上浴室門,裏麵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周止弦鬆了口氣。
這時,詹伯森從臥室出來,手裏拿著一個白色的家庭醫藥箱,還有一套他幹淨的灰色家居服,他把家居服遞給周止弦:“等她洗完,讓她換上這個。”然後,他拿著醫藥箱,走到客廳沙發前放下,打開,裏麵各種消毒藥水、棉簽、紗布、藥膏一應俱全,擺放得井井有條。
周止弦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心裏莫名地安定了一些。他趕緊去自己房間換了身幹衣服。
等宋時祺穿著詹伯森寬大的家居服,頭發濕漉漉地走出來時,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瘦小可憐,像一隻受驚的雛鳥。詹伯森示意她坐到沙發上。
“袖子卷起來。”詹伯森的聲音沒什麼溫度,卻帶著一種專業的冷靜,讓人不由自主地服從。
宋時祺瑟縮了一下,還是慢慢卷起了過長的袖子,露出布滿淤青和小傷口的手臂。
詹伯森戴上一次性醫用手套,動作利落卻異常輕柔。冰冷的眼神在此時卻奇異地帶上了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周止弦站在一旁,看著詹伯森專注的側臉,看著他小心翼翼避開宋時祺疼痛部位的動作,心裏某個地方被輕輕觸動。
這個冷冰冰的家夥,似乎…也沒那麼不近人情?
處理完手臂的傷口,詹伯森的目光又落在宋時祺的脖頸和臉頰上,那裏也有幾處不太明顯的淤痕。他沉默地拿出藥膏,示意宋時祺抬頭。
就在這時,周止弦的目光掃過那扇緊閉的次臥門。他猶豫了一下,低聲說:“讓她…住次臥吧?沙發太小了,而且…”他看了一眼宋時祺驚恐未消的臉,“她需要一點…自己的空間。”
詹伯森塗抹藥膏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抬眼,深邃的目光看向周止弦,又越過他,看向次臥。
客廳裏陷入短暫的寂靜,隻有宋時祺緊張的呼吸聲。
幾秒鍾後,詹伯森垂下眼睫,繼續著手上的動作,聲音低沉卻清晰地響起:“嗯。”
一個字,卻重若千鈞。他同意了。
周止弦心頭一鬆,立刻行動起來:“我去收拾!”他快步走到次臥門口,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麵對那頂天立地的書牆,他依舊感到震撼,但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他小心地避開地上的書堆,開始將角落裏那個舊木箱搬到客廳靠牆放好,又將散落在地板上的幾摞新書搬到客廳書架的角落暫時堆放。他動作很輕,盡量不弄亂書籍原有的秩序。
詹伯森幫宋時祺處理好最後一點藥膏,摘下手套。他站起身,沒有看正在忙碌的周止弦,而是徑直走進了次臥。
他環顧著這個被書塞滿的空間,眼神複雜難辨。最終,他走到一麵書牆前,沉默地抽出幾本放在書桌邊緣可能會擋路的厚書,抱在懷裏,走了出來,放在客廳沙發旁的地上。
他沒有再進去,隻是站在門口,看著周止弦在裏麵小心地騰挪空間。他的沉默是一種默許。
周止弦很快清出了一塊足夠放置一張簡易地鋪的空間。他從詹伯森臥室的櫃子裏翻出備用的厚褥子和幹淨的被套床單,動作麻利地在次臥清空的地板上鋪好。雖然簡陋,但至少溫暖。
“好了,”周止弦抹了把額頭的汗,對還坐在沙發上的宋時祺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進去看看?雖然簡單點,但肯定比橋洞暖和舒服。”
宋時祺怯生生地站起來,在周止弦的示意下,慢慢走進那間充滿書籍氣息的次臥。看著地上鋪好的、幹淨整潔的地鋪,再環顧四周沉默矗立的書牆,她的眼淚再次無聲地滑落。
這一次,不再是純粹的恐懼和絕望,而是混雜著難以置信的感激和一種久違的、微弱的安全感。
“謝…謝謝…”她哽咽著,對著周止弦和站在門口的詹伯森深深鞠了一躬。
詹伯森隻是微微頷首,轉身走向廚房。不一會兒,廚房裏傳來燒水的聲音。
周止弦看著宋時祺躺下,替她拉好被子,輕聲說:“什麼都別想,先好好睡一覺。這裏很安全。”他關上燈,隻留下門縫裏透進客廳的一點微光。
退出來,輕輕關上次臥的門。客廳裏,詹伯森正端著兩杯剛泡好的、熱氣騰騰的速溶薑茶。他遞了一杯給周止弦。
周止弦接過杯子,滾燙的溫度透過杯壁傳到手心,驅散了身上的一絲寒意。他看著詹伯森在沙發上坐下,沉默地喝著薑茶,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