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3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周止弦的意識有些混亂,喉嚨幹澀發緊。
    “我…”他艱難地開口“我在……”甜心坊”蛋糕店…”他飛快地報出店名和旁邊的地標建築,“我…沒錢付賬。”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沉默比任何質問都更令人窒息。周止弦幾乎能想象出詹博森此刻臉上那副冰冷表情。他屏住呼吸,等待著預料之中的拒絕。
    他甚至都想要接下來自己又該如何低聲下氣的求人了。
    然而,幾秒鍾後,詹博森的聲音再次傳來,聽不出情緒,卻異常簡潔:“等著。”沒有任何多餘的詢問,甚至沒有提自己離開的事。
    “嘟…嘟…嘟…”忙音響起,電話被掛斷了。
    周止弦靠在冰冷的玻璃牆上,緩緩放下手機,手心一片汗濕。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複雜情緒,轉身回到蛋糕店,將手機還給店員。
    店裏,宋時祺麵前的草莓蛋糕隻吃了一小半,粉色的氣泡飲料也剩了大半杯。她雙手緊緊攥著校服衣角,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顯然聽到了剛才周止弦打電話的窘迫。
    “對不起…我…我沒想到…”她聲音細若蚊蠅,帶著濃重的哭腔。
    “沒事。”周止弦在她對麵坐下,聲音有些疲憊,但盡量放平緩,“有人…會來付錢。”
    他拿起一個小叉子,也僅僅是拿起又放下。
    氣氛有些凝滯。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映照著空氣中漂浮的細微塵埃。
    甜膩的奶油香氣彌漫著,卻無法驅散兩人之間沉重的陰霾。
    周止弦的沉默並非冷漠,而是他自己也深陷泥潭,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剛被自己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陌生女孩。他隻是笨拙地,將自己麵前那塊幾乎沒動的蛋糕,往宋時祺那邊推了推。
    這個細微的動作,像是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擰開了宋時祺剛剛勉強關上的淚閘。
    她低頭,淚水洶湧而出,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委屈、痛苦。
    她看著周止弦,這個沉默寡言、看起來比她好不了多少的陌生人,嘴唇哆嗦著,似乎積壓了太久的話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即使這個出口可能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過客。
    “他們…他們要賣掉我…”宋時祺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顫抖。
    周止弦的動作猛地頓住,叉子掉在桌子上。他抬眼看向她,眼神裏帶著困惑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
    “賣掉…你?”他重複了一遍,以為自己聽錯了。
    “為了…為了給我哥…湊彩禮!”宋時祺情緒徹底崩潰,壓抑的哭聲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控訴,“我哥…二十五了…找了個對象…對方家裏要…要十八萬八…還要縣城一套房的首付…我家…我家根本拿不出…”
    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淚,校服袖子被蹭得濕漉漉的。
    “我媽…我媽說我是賠錢貨…養了十幾年…該為家裏做貢獻了…”她的聲音裏充滿了對“母親”這個稱謂的冰冷絕望。
    “他們…他們給我找了個…男人…快四十了…死了老婆…在鄰鎮開了個小作坊…願意出…出二十五萬…”
    “二十五萬…”宋時祺重複著這個數字,臉上露出一種近乎荒誕的慘笑,“他們說…這價錢…很好了…夠給我哥娶媳婦…還能剩點…我隻要嫁過去…好好伺候那男人…生個兒子…以後就…就有好日子過了…”
    “好日子?”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尖銳的諷刺和痛苦,“他們問過我嗎?!那男人…那男人看我的眼神…像看牲口!我才高二!我想讀書!我想考大學!我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給一個能當我爸的男人給他生孩子!”
    周止弦徹底僵住了。他聽著宋時祺血淋淋的控訴,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他的心髒。
    賣掉?彩禮?二十五萬?伺候男人?生孩子?
    這些冰冷的字眼組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幅令人作嘔的圖景。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個隻會微笑的母親,雖然癡傻,卻會在冬天用冰涼的手笨拙地給他捂熱冰冷的紅薯;那個瘸腿的父親,沉默寡言,卻會在下雨天跛著腳走很遠的路,隻為給他送一把破舊的傘。
    即使貧窮,即使卑微,他們給予他的,是毫無保留的、笨拙的愛。
    那是他灰暗人生裏唯一的光。
    而眼前這個女孩的父母…為了兒子的彩禮,竟要把親生女兒像貨物一樣明碼標價地“賣掉”?十七歲,花一樣的年紀,夢想著讀書考大學,卻被至親親手推向一個充滿屈辱和絕望的火坑?
    一股強烈的寒意從周止弦的腳底竄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這寒意,甚至比麵對死亡時更甚。
    這是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被當作交易籌碼的徹骨冰冷。他看著眼前哭得渾身顫抖、絕望無助的宋時祺,仿佛看到了另一種形式的深淵——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的活地獄。
    他想說點什麼,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安慰?任何語言在這種血淋淋的現實麵前都蒼白無力。他隻是個……他隻是個連自己都救不了的可憐蟲。
    就在這時,蛋糕店門口的風鈴發出一串急促的脆響。
    一個高大的身影裹挾著室外的冷風,推門而入。
    詹博森。
    他顯然來得極快,額前的黑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呼吸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深色的外套敞開著,露出裏麵的灰色毛衣,他的目光掃過整個小店,最後落到周止弦身上。
    看到周止弦安然無恙時,緊繃的下頜線似乎微不可查地放鬆了一瞬。
    可但當他的視線落在周止弦對麵那個眼睛紅腫、穿著校服、明顯情緒崩潰的陌生少女身上時,那深邃的眼眸驟然沉了下去。
    他沒有立刻走向他們,而是徑直來到櫃台前。
    “剛才那桌,”詹博森指向周止弦他們的位置,聲音低沉而平穩“多少錢?”
    店員被他冷峻的氣勢懾住,連忙報出金額:“八…八十六元。”
    詹博森利落地掏出手機掃碼付款,動作幹淨利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支付成功的提示音響起,他看也沒看店員,轉身大步走向角落的桌子。
    他的到來,帶著一種無形的、強大的氣場,瞬間打破了角落裏沉重而悲傷的氛圍。宋時祺被這個突然出現的、麵容冷峻、氣勢迫人的男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止住了哭聲,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肩膀。
    詹博森的目光在周止弦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複雜難辨,有審視,有冰冷的餘怒,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力壓抑的…別的什麼。
    然後,他的視線轉向宋時祺,語氣是公式化的冰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你父母的名字,家庭住址,電話號碼。”這不是詢問,而是命令。他拿出自己的手機,屏幕解鎖,手指懸停在撥號鍵上方,眼神銳利地盯著宋時祺,“現在告訴我。”
    宋時祺被他的氣勢完全鎮住,嘴唇哆嗦著,下意識地報出了家裏的地址和母親的手機號。詹博森迅速輸入號碼,直接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了,一個中年女人不耐煩的聲音隱約傳來:“喂?誰啊?忙著呢!”
    詹博森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清晰地穿透聽筒,也傳入周止弦和宋時祺的耳中:
    “我是市局刑警隊的。你女兒宋時祺涉嫌擾亂公共秩序,現在正在派出所。立刻過來一趟處理。”他報出了一個真實的派出所地址,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強硬和不容置疑的威嚴。
    電話那頭瞬間傳來女人拔高的、帶著驚恐和諂媚的尖聲:“啊?!警…警官?!小妮她…她犯什麼事了?我們馬上來!馬上來!您可千萬別…”
    詹博森沒等對方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他收起手機,看向臉色煞白、被“刑警隊”和“派出所”嚇懵了的宋時祺,語氣稍微放緩,卻依舊帶著命令的口吻:“去那個派出所門口等著。你父母很快會到。記住,進去之後,直接找值班民警,告訴他們你要報案,控告你父母涉嫌買賣人口、強迫婚姻。把實情對警察再說一遍。一個字都不要漏。”
    宋時祺呆呆地看著他,似乎還沒從這巨大的轉折中回過神來。
    “聽懂了嗎?”詹博森微微提高了音量,帶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壓。
    “懂…懂了…”宋時祺下意識地點頭,眼神裏除了恐懼,似乎還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名為“希望”的火苗。
    “現在就去。”詹博森側身讓開通道。
    宋時祺慌忙站起身,看了一眼沉默的周止弦,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感謝的話,但在詹博森強大的氣場下,最終隻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蛋糕店,朝著詹博森指示的方向跑去。
    店裏再次安靜下來,隻剩下周止弦和詹博森。
    甜膩的奶油香氣仿佛凝固了。詹博森的目光終於完全落在周止弦身上,那眼神如同實質的冰層,瞬間將空氣凍結。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晰的叩擊聲。
    最終,他站到周止弦麵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後者完全籠罩。他微微俯身,冰冷的氣息幾乎噴在周止弦的額頭上。周止弦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壓抑的怒火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
    “周止弦,”詹博森的聲音壓得極低,“我讓你好好待著,你為什麼要跑出來?”
    他伸出手,猛地攥住了周止弦的手腕!根本不給周止弦辯解的機會,他強硬的拉著對方來到了店外。
    “看來,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