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隻要足夠努力，世界總會眷顧那些不聲不響的人。直到那個冬天，我在地鐵站的玻璃門前，看見自己的影子像一塊快被凍裂的玻璃，連呼吸都在起霧，而那雙站在我身後不遠的眼睛，第一次，把我從人群裏看見了。
    北京的冬天總是冷得沒什麼情麵，風在高樓之間穿梭得像催命符。我從五環外的合租房出來，穿著洗了三遍才幹的呢子大衣，手裏攥著早上剛打印好的項目方案。那份方案我熬了三個通宵寫出來的，一頁一頁校對過無數遍，連封麵都自己設計了，生怕出一點差錯。
    地鐵站裏擠滿了人。我站在四號線的最前車廂門口，玻璃門外的自己像沒睡醒的影子，眼睛紅，嘴唇幹裂，頭發貼在額角上。車門一開，人潮把我推了進去。我低頭護著那份文件，一步都不敢錯。
    到了公司是八點五十八分。我朝打卡機衝刺的時候，劉豔麗剛好從前台走過來，掃我一眼，語氣尖利：“程寧，項目資料我昨晚就要的，你現在才來，是準備當甩鍋的典範？”
    我一怔，手指指著手裏的文件夾：“我——我做了新一版，昨天晚上發到群裏的版本……”
    “群裏？”她冷笑，“我隻看紙質文件。客戶都快到了，你就拿著你的電子檔去祈禱吧。”
    我沒敢吭聲，把打印好的文件小心翼翼遞過去。她翻了幾頁，然後隨手一扔：“你做這些格式漂亮有屁用？內容比林驍那份差太遠，完全不接地氣。你讓客戶看了，還以為我們公司隻會玩美圖秀秀。”
    我低頭撿起文件，手指骨節白得發緊。林驍笑著坐在不遠處，一杯咖啡端得穩穩的，衝我抬了下下巴，像在說“你看，你又輸了”。
    我憋了口氣回到工位，閨蜜吳芮發來微信：【忍住，別炸，下班我帶你去吃火鍋。】
    我回了句：【火鍋都救不了我了。】
    眼眶有些熱，我翻出昨晚發的文件記錄，一條一條比對，卻突然發現——林驍今天提交的版本，內容結構和我發的那一份幾乎一模一樣，連圖表布局都沒變。
    我的手一抖，鼠標差點掉了。
    有人抄了我的方案。
    而我，還要當眾低頭。
    那一整天我都像個透明人。會議上，林驍滔滔不絕地講著我寫過的邏輯，PPT上每一頁我都能背出來，卻不能說一句“是我寫的”。劉豔麗坐在一邊，不時點頭，好像一切都是她預料中的安排。
    我坐在角落，心跳砰砰跳，胸口堵著火，可是沒人會聽我說。這個公司從不相信“說得清”的人，他們隻相信會搶、會演、會賣的那一掛。
    下班前十分鍾，江越來了。他是剛從集團總部調來的部門負責人，據說有背景，脾氣怪，誰都不太敢惹。西裝筆挺，神情冷靜，一眼就把整個會議室的氣場壓了下去。
    “這份方案，是你寫的嗎？”他盯著林驍，語氣不輕不重。
    林驍頓了一下，笑得從容：“是我整理團隊資料後完成的。”
    “有證據嗎？我剛才聽了十五分鍾，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邏輯支撐，隻看到一些拚貼式的”呈現”。下周我們直接跟甲方對接，到時候你拿這個糊弄，他們信嗎？”
    林驍臉色僵了兩秒。
    江越轉頭看向我，目光掃過我桌上的文件夾。他沒說話，但我知道，他看見了。
    我回望過去，心裏忽然有點說不清的情緒。
    臨下班，我收拾東西，看到工位上多了一張紙條，沒有署名，隻有一句話：“你的方案，被人看見了。”
    我握著那張紙條，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第一次覺得，這座城市的燈光，也許不隻是為了裝飾夜色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