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逸的指尖緊緊攥住紀黎的衣袖，耳畔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鐵甲碰撞聲與壓抑的驚呼。碎瓷的涼意滲入衣料，他聞到了血腥氣——新鮮而濃烈，混著金瘡藥的苦澀。”公子，小心腳下。”紀黎低聲提醒，扶著他跨過門檻。
    他被紀黎攙著跨過營帳門檻，血腥氣混著艾煙刺得他喉頭發緊。”舅。。。”少年猛地咬住舌尖，在紀黎驟然收緊的指間改口：”父親可安好？”
    營帳內，藥香與血氣交織。簫逸聽見小皇帝急促的呼吸聲，少年天子的嗓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顫抖：”禦醫，靖王的傷。。。。。。”
    ”箭簇已取出，未傷及筋骨，但需靜養。”老禦醫的聲音沙啞，藥箱開合的輕響中夾雜著布帛撕裂聲。
    ”陛下不必憂心。”蘇曉卿的聲音比平日低啞，卻帶著笑意，”臣這傷看著唬人，實則未及筋骨。”他側目看向站在一旁緊緊攥著紀黎袖口的少年，輕輕朝紀黎做個了口型。
    紀黎抬眼看過去，瞬間明白他在說什麼，低聲在簫逸耳邊道：“公子放心，王爺並無大礙。”
    聽到紀黎的話，簫逸緊張的心情才得以緩和，緊緊攥著紀黎袖口的手也放下了勁兒，默默和紀黎站在一旁。
    茶盞突然砸在案幾上，瓷片迸裂的聲音驚得侍從們齊齊跪倒。
    “查！”小皇帝猛地一拍桌案，聲音冰冷，帶著與他年齡不符的威壓，“給朕徹查！那些刺客是怎麼混進來的？今日當值的侍衛是誰？都給朕揪出來！”
    ”老臣適才聽聞靖王遇襲，當真心驚。”裴弘毅的聲音從帳門處傳來，腳步聲沉穩得如同丈量過距離，”萬幸箭簇偏了三分。”老宰相的語調像浸了陳年茶湯，表麵溫厚底下透著澀，”禦醫怎麼說？”
    ”無妨。”蘇曉卿的聲音帶著失血後的沙啞，卻含著一貫的笑意，”倒是驚動了裴相。”
    小皇帝正用帕子擦掉手上的血跡，聞言抬頭一笑：”裴相來得正好。”
    帳外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拓跋弘掀簾而入時，鎧甲碰撞聲格外刺耳。
    ”本王剛才聽說靖王受傷？”鮮卑王子的聲音裏帶著驚愕，靴底碾過地麵的碎瓷片發出刺耳聲響，”何人如此大膽？”
    小皇帝突然冷笑：”朕也想知道。”少年天子的腳步聲繞著床榻緩緩移動，”刺客尚未伏誅，讓他僥幸逃了。”最後四個字咬得極重。
    簫逸感到紀黎的手突然收緊。帳內陷入詭異的沉默，隻聽得見蘇曉卿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老臣以為。。。”裴弘毅的聲音突然打破寂靜，”當嚴查刺客來曆。靖王乃國之棟梁，此事絕不能輕縱。”他的語調誠懇得恰到好處，”陛下若信得過老臣，不妨交由刑部徹查。”
    ”不必了。”小皇帝的聲音冷得像冰，”朕自有主張。”少年突然轉向拓跋弘，”王子覺得，這刺客會是衝著誰來的？”
    拓跋弘的金刀在鞘中發出嗡鳴。鮮卑王子緩緩轉頭看向裴弘毅，隻見那老家夥正氣定神閑的站著，臉上絲毫沒有對刺殺一事敗露的擔憂。
    他正打算回些什麼，小皇帝忽然從一旁的盆子裏拿出那枚沾著血跡的箭頭。”說來也巧。”少年天子笑著又從一旁的箭筒裏抽出一隻完整的箭擺在桌上，”這是方才刺客所用的箭，與貴使貿易文書裏的製式分毫不差呢。”燭光流淌在玄鐵箭簇上，照出兩行清晰的鏨印：
    景和七年九月初七。幽州府監造·輸鮮卑使。
    ”幽州府？”蘇曉卿撐著引枕輕笑，”若臣沒記錯，按《大魏邊貿律》，出口生鐵需烙監造印、出廠日、及。。。”他染血的指尖點向末尾小字，”。。。輸往之地。”
    拓跋弘突然劈手奪箭。當看到”九月初七”的印記時，金刀鞘上的寶石被他捏得咯吱作響——這批貨不久前才進他的私庫！
    ”更巧的是。”小皇帝抽回箭矢，杏眼彎如月牙，”今晨戶部呈報，僅九月初五至九月二十短短不到半個月。。。”少年突然將箭尖紮進案上的葡萄，汁液迸濺如血，”。。。輸往鮮卑的生鐵就達八千斤，全烙著這樣的印。”
    死寂中炭火”噼啪”炸響。
    拓跋弘的視線如刀刮過裴弘毅——這個老狐狸瘋了嗎！竟然用官印貨栽贓！他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
    ”故此朕決意。”小皇帝突然將帶血的箭頭扔到地上，”即日起暫停兩國邊貿，凡涉生鐵、藥材商隊——大魏商賈閉門候查，鮮卑使團移居大理寺別院，所有貿易貨品封存待驗。包括曆來與鮮卑生鐵，藥材交易的所有賬冊，全部核對查驗。”
    箭頭擲地錚鳴：”王子以為可妥？”拓跋弘喉結滾動。
    ”。。。妥當。”鮮卑王子齒縫間滲出血腥氣。
    ”裴相以為？”
    老宰相躬身時長須掃過箭痕：”老臣附議。隻是。。。”他停頓到，”戶部庫房近日潮濕，那些賬冊。。。”
    ”朕自會派人曬冊。”
    小皇帝擺擺手“好了，好了，沒什麼其他事的話，都給朕退下，不要妨礙舅舅養傷。”
    “臣告退。”裴弘毅行禮告退，末了還轉身朝在榻上休息的蘇曉卿關心道：“老臣告退，還請王爺安心養傷。
    拓跋弘縱然心中有氣，也不得不裝樣子同老狐狸一樣關懷幾句。
    床榻上的蘇曉卿咳嗽了兩聲，用沙啞的聲音回道：”多謝裴相關心，也請裴相多注意身體，畢竟這秋獵場上流矢無眼，您這年紀。。。。。可經不起折騰。”
    都快走出營帳的老狐狸聽到這話也不生氣，樂嗬嗬的摸著胡子：“不必謝王爺提醒，臣自當會小心”。
    待侍衛確認裴弘毅和拓跋弘走遠了後，小皇帝才收斂了方才的氣勢，輕輕走到蘇曉卿床前，看著被蘇曉卿被鮮血浸透的右肩心疼之餘還是忍不住責怪：“舅舅明知道拿那一箭是衝你來的，為何還要故意擋在朕的前麵。”
    蘇曉卿緩緩撐起身子從床上坐起來，箭傷處的白布洇出暗紅。他招手示意不遠處的紀黎帶簫逸過來，同時摸了摸小皇帝毛絨絨的腦袋，安慰道：“舍不著孩子套不住狼，我若不真受傷，裴弘毅那個老狐狸又怎麼會舍得吐出拓跋弘這塊肥肉。”

    作者閑話：

    時間線：南梁滅國是開泰23年，蘇總穿過來的時間剛好就在這個點附近，等他熟悉了靖王這個身份後長命才提示他去救簫逸父母。之後是簫逸被西夏人帶走的兩年，這兩年裏蘇總幫小皇帝順利登基並肅清了朝堂問題。然後就是救簫逸，治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