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舅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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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逸在劇痛中驚醒。
蠶絲被褥的觸感讓他手指一顫,這種柔軟不該存在於他的記憶裏。
最後清晰的畫麵是在西夏人不見光日的牢房裏,獄卒拿著燒紅的烙印靠近自己,身上滿是撕裂的傷口混著血痂黏在皮膚上,像無數螞蟻在啃噬傷口。
”毒傷未愈就別亂動。”清冽的聲音從右側傳來,帶著鬆墨研磨開的沉穩。
蕭逸下意識繃緊後背——這是西夏人審訊時養成的條件反射。
兩年來,他學會用聲音判斷方位,此刻說話人距他七步,案幾上還擱著茶盞。
”此處是魏國靖北王府。”那人似乎看穿他的戒備,”你昏迷了三天。”
玉簪穿過發冠的細微響動暴露了來人的起身。
當熏香氣息突然逼近時,蕭逸猛地攥住枕下硬物——不知誰給他換了寢衣,但藏在袖袋裏的碎瓷片還在。
”叮”的一聲,瓷片被打落在地。
“這麼鋒利的東西還是不要隨身攜帶的好,免得傷了你自己。”
簫逸不敢動,雙手緊握,和男人保持距離。
”倒是不必對我有這麼強的警戒心”對方也不生氣隻是輕笑,”放心,這裏絕對安全而且我不會傷害你。”
蕭逸喉結動了動。他眼睛上纏的藥布浸著苦味,卻能想象此刻自己像隻炸毛的幼獸。突然有冰涼物件貼上他掌心,鎏金紋路硌著指腹——是母後的雙鸞銜珠釵!
“這個東西你哪來的?”不說話還好,一張口簫逸便覺得自己的嗓子好似著烈火灼燒般疼痛。
”趙無庸臨終前交給我的。”男人歎了口氣,似是猜到了他要問什麼,語氣略帶遺憾:“趙無庸已經死了,他的屍體我讓人帶回來了,已經安排人厚葬了。”
聽道消息的簫逸明顯一怔,”我憑什麼相信你?”
男人語氣忽然鄭重從衣袖裏拿出一個香囊扔到蕭逸手裏,”就憑這個。”
絲綢摩擦聲裏,蕭逸摸到香囊上歪斜的竹紋。指尖猛地蜷縮,這是母後初學女紅時繡的,背麵該有他頑皮扯出的線頭。果然,熟悉的毛刺感從指腹傳來,連同記憶裏桂花混著藥草的氣息——母後總說這味道能鎮驚悸。
”隻是一個母後繡的香囊又能說明什麼呢?”他依然保持警惕。
”杜若當年救駕時,用的可不是什麼正經劍法。”男人突然壓低聲音,”是峨眉的“江月照人“,對吧?”
蕭逸呼吸一滯。這是母後醉酒才會演示的殺招,連父皇都隻見過三次。”你究竟。。。。。。”
”按輩分,你應當該喚我聲舅舅。”男人的嗓音溫潤如玉,不疾不徐的語調像夏夜微風,輕輕一吹就能驅散陰霾。
“畢竟師姐當年總追著我讓我喊她姐姐。”
茶蓋輕叩盞沿的聲響裏,男人終於亮出底牌,”大魏,蘇曉卿。”
窗外突然傳來整齊的鎧甲碰撞聲。蕭逸耳尖微動,至少二十名重甲兵在院外換防——這是展示武力,亦是變相承諾保護。他忽然想起昏迷前最後的耳語,那些遊商說靖北王剛屠了西夏三個哨所。
蘇曉卿,他印象裏確實有這個人。
在他很小的時候,母後就曾告訴自己說她有個師弟,說不定那天見了麵,叮囑自己記得叫舅舅。還調侃自己如果不聽話就他送到舅舅那裏去當苦力。簫逸當時一直不相信還以為是母後編來的謊話逗自己。如今看來說的就是麵前這位。
”為什麼救我?”他抬頭對向蘇曉卿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他確實能感覺到麵前的人對他沒有惡意,或者說暫時沒有惡意。
”因為。。。”蘇曉卿忽然將什麼冰涼物件按在他掌心,”你母後托我好好照顧你。”
“你見到了我母後!!她在那裏?!還有我父皇呢?他們。。。。。還活著嗎?”簫逸的情緒很激動說到父母時甚至帶著一絲哽咽。
蘇曉卿沒有說話,示意大夫上前。
簫逸下意識的躲開,抵觸任何人的觸碰,反應很是激烈。
蘇曉卿朗聲:“方大夫是我府上的醫師,你身上的傷很重。”言下之意,方大夫很安全,可以信任,你的傷很重需要大夫看。
聽到蘇曉卿這麼說,簫逸明顯沒那麼抵觸了,但他仍很戒備,將一隻手臂遞出去另一隻手抵在身後。
方大夫把完脈,恭恭敬敬:“回王爺的話,身上的傷都是皮外傷,養養皆可,隻是這內裏虛弱的厲害,沉屙舊病累計在一起沒個三兩年怕是很難痊愈。另外就是小公子這眼睛。。。。”
“怎樣?”
“是這樣的王爺,這位小公子應該是兩年前就被毒煙傷了眼睛且錯過了最好的救治時間,拖延至今,想要重見光明恐怕很難。”
“眼睛可否有辦法醫治?”
大夫搖搖頭又點點頭“有是有,就是有點兒麻煩,還請王爺聽我細說。”
“但說無妨”蘇曉卿輕笑,“隻要能治好,不管什麼方法都可以”。
大夫也不猶豫:“落日紗本就是西夏用來傷人的毒煙,中此毒者會雙目失明一段時間,小公子當初並未醫治,加之兩年來在獄中受苦,如今毒煙幾乎浸潤透了小公子的黑睛,想要驅除就必須每日針灸,服藥,且不能接受強烈的光線。待到毒素清除之日若還是不能看見就必須移目。”
“移目是什麼意思?”
“回王爺,移目便是找一人的眼睛取其黑睛為小公子換上。”
蘇曉卿沉默片刻,他知道黑睛就是眼角膜。可眼角膜移植手術且不說是否能找到合適的交換對象,就算找到了這是在古代,條件有限,真的能成功嗎?
“若是移目的話,能有幾分把握成功?”
“回王爺,大概八分。”
見大夫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忍不住多問係統,長命,真的能成功嗎?
【宿主安心啦,當然能成功了,小說裏簫逸就是換了別人的眼角膜才重見光明的】
“換的誰的?我怎麼不記得了?”
【哎呀,宿主放心,反正不是你的】
蘇曉卿點點頭,問大夫:“什麼時候能開始治他的眼睛?”
大夫摸了摸胡子,“等小公子身上的外傷好的差不多便可以開始治療。”
蘇曉卿聞言,目光隨即向坐在床上的簫逸看去。看著坐在床上的簫逸心裏止不住歎息,這孩子不知道在西夏受了多少苦。到底也才是個15歲的少年,放在現代還是個上學的學生,一夕之間失去父母,更別說身份還是從皇子淪落為階下囚。。。。
失去雙親啊。。。蘇曉卿似乎想起了什麼,有些失落。
【宿主,您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是在為簫逸感到難過嗎?】
蘇曉卿搖搖頭,“不,隻是突然覺得簫逸和我有點兒像。”
【您是指簫逸失去雙親嗎?】
蘇曉卿沉默,但沉默往往代表默認。
【宿主,簫逸是男主。而且他會成為故事裏最大的贏家,這些不過是他全部命運裏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而且在宿主您的介入下,簫逸的父母並沒有完全死亡】
啊,這麼說倒也是,杜若夫妻倆現在處於植物人狀態,說活著也不能算活著,說死了有沒有完全死亡。
但至少有個盼頭不是嗎?總比自己的父母屍骨無存來的強。
下一刻蘇曉卿腦海裏似乎浮現出了未來簫逸穿上龍袍,君臨天下的場景。他垂下眸子淡淡的回複長命一句“我知道了。”
坐在床上的簫逸聽著蘇曉卿和大夫的對話,雙手不由緊緊抓住身下的床單,心裏多出一絲希望。被西夏毒煙傷了以後他本以為自己從此以後就看不見了,甚至一度熟悉了與黑暗為伴的日子。沒想到他的眼睛還有救,這怎麼能不讓他喜悅。
簫逸想要下床,卻發現自己渾身疼的像要裂開,身上的傷口隱約滲血,很快大夫按住他給重新換藥。
他也很識相,這次沒有掙紮,老老實實讓大夫給自己換藥。
“蘇曉卿呢?”
“您指王爺嗎?王爺他剛剛已經離開了。”
簫逸的內心很複雜,這算什麼?一個自稱認識母後的人,救了自己還拿出了母後的信物跟自己相認,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舅舅?
腳步聲漸遠,門外走進來一個侍衛模樣的青年替蘇曉卿傳話。
“公子,我們王爺讓我跟您捎句話,有些問題,還是等您身上的傷好了再去找他要答案。屆時您自己看看,王爺究竟是何目的。”
說完轉身推門和大夫一起離開,順便還帶上了門。
換完藥後,蕭逸坐在床邊摩挲著手裏剛剛蘇曉卿塞給他的東西。
這個觸感他很熟悉——是傳國玉璽。
玉璽上還有新鮮的刻痕——有人故意在龍睛處添了道劃痕。他突然想起母後說過,真正的傳國璽在太祖時就被磕過這道瑕疵。蘇曉卿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要給自己一塊假的玉璽?他又有什麼目的?
或許是許久沒有在這麼舒適的環境裏待著了,身下是無比柔軟的床鋪,又或許是因為房間裏點著熏香,思考著思考著,不知不覺間簫逸竟也忍不住睡了下去。
閉眼之前,簫逸能確定的一點是,不管蘇曉卿的話是不是真的,他確實不會傷害自己。事實也如蘇曉卿所言,這裏很安全。更何況以自己現在的情況,無論蘇曉卿有什麼目地,他都沒法兒從自己身上得到任何好處。有人樂意給自己養傷還提供保護,這麼好的機會不利用豈不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