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暴雨裏泡得發脹，濕透的路麵像一條倒映著霓虹的、黏糊糊的舌頭。葛名縮了縮脖子，把警用雨衣的領口又往上拽了拽，幾乎要蓋住下巴。冰涼的雨水還是順著後脖頸往裏鑽，激得他一個哆嗦。
    “操……”他低聲罵了一句，巡邏車的暖氣開得跟鬧著玩似的，有氣無力。視線透過被雨刮器瘋狂左右掃蕩的車窗，外麵的一切都扭曲變形，路燈的光暈糊成一片片昏黃的光斑。小區後巷那片拆遷廢墟的入口，黑黢黢的，像個擇人而噬的洞。
    他本能地踩了腳刹車。這鬼地方邪性，上個月還聽說有個收廢品的老頭在裏麵摔斷了腿，嘴裏一直胡言亂語說看到穿紅衣服的女人飄過去。葛名咽了口唾沫，喉嚨發緊。他低頭，下意識地摸了摸左腳踝。一根褪色泛舊的紅繩緊緊係在那裏，上麵拴著個小小的、磨得油亮的核桃。孤兒院的老院長給的，說是能辟邪，他從小戴到大，洗澡睡覺都沒摘過。指腹觸碰到那溫潤微硬的核桃表麵，一絲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的暖意滲進皮膚，心裏那點毛毛的感覺才稍稍壓下去一點。
    “媽的，鹹魚命操英雄心……”葛名咕噥著，巡邏任務又不能不去。他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冰冷的雨水和一股子潮濕的土腥味、垃圾腐爛的酸臭氣混合著撲麵而來，嗆得他差點背過氣。他打開強光手電，光柱劈開厚重的雨幕，刺向那片廢墟。
    斷壁殘垣在慘白的光線下張牙舞爪，扭曲的鋼筋從破碎的水泥塊裏齜出來。葛名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裏挪，手電光警惕地掃過每一個黑暗的角落。突然，光柱的邊緣掃到了一抹極其突兀的深色。不是磚石，也不是垃圾袋。
    是個人！
    葛名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電光猛地定住。一個男人，蜷縮在一堆垮塌的預製板下麵，半個身子泡在渾濁的泥水裏。雨水衝刷著他的臉，露出極其俊美的輪廓，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隻是此刻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他身上穿著……葛名瞳孔一縮，那絕不是現代的衣服！玄青色的衣料，樣式古樸，上麵似乎還有暗紋，但被泥水和深色的、已經洇開的大片血跡弄得汙濁不堪。最紮眼的，是他背上斜插著一截斷裂的箭杆，箭頭深深沒入身體。
    “喂！喂！醒醒！”葛名也顧不上怕了，衝過去蹲下身，用力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入手一片冰涼僵硬，但指尖似乎還探到一絲極其微弱的搏動。他還活著！
    葛名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半拖半抱地把這個沉重得不可思議的古裝美男從泥水裏弄出來，一步三滑地拖向巡邏車。把人塞進後座的時候，葛名累得幾乎虛脫，大口喘著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就在這時，他左腳踝上猛地傳來一陣異樣的灼燙感！像被燒紅的針狠狠刺了一下。
    他驚得差點跳起來，慌忙低頭看去。係著核桃的紅繩依舊好好地纏在腳踝上，可那顆油亮溫潤、伴了他二十多年的小核桃表麵，竟然憑空裂開了一道細細的、卻異常刺眼的縫隙！一股莫名的寒意，比這深秋的冷雨還要刺骨，順著那道裂縫，瞬間爬滿了他的脊椎。
    葛名打了個巨大的寒顫，猛地回頭看向後座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雨滴敲打車頂，噼啪作響，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