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的手高高舉起，還握著一本書，臉上的凶狠與厭惡還沒消下去，似是要將書砸向眼前的人。
    周圍響起細細碎碎的議論聲，幾陣冷風刮的白皎一震。
    他茫然的眨眨眼，眼前仍是一片模糊，手臂無意識的垂下，厚重的書本沒拿穩，嘭的一聲掉在地上。
    議論聲霎時停住。
    耳邊嗡嗡聲不斷，白皎舔了舔幹燥的唇，眼珠微微轉動，卻當場愣住。
    一股熱氣頓時上湧。
    他，他……白皎臉色慘白。
    他身前竟跪著一個少年，一身全濕了，顯露出壯碩的身形，水珠掛在他額發和睫毛上晃動，一雙漆黑的眼珠裏是濃厚的厭惡，宛如毒蛇般正死死盯住白皎。
    白皎在幾秒內回憶了他從小到大有沒有得罪過誰。
    但是並沒有，他自己天生就膽小怕事，別人沒狠狠欺負他已是萬幸，哪裏輪得到他欺負別人。
    那這……是怎麼一回事？
    許是他久久不動，渾身濕透的少年挪了挪膝蓋，背挺得直，腦袋卻低下，聲音有些啞，冰棱似的聲線被蒙上一層霧氣般，低低沉沉的，還帶著微微喘息。
    “少爺，是我錯了，請您責罰。”
    說罷，他彎腰就要磕頭，精壯的肌肉在衣服下隱隱顯現，其中蘊含的力量看上去能把白皎一拳掄死。
    白皎：……
    “不，不用！”
    白皎驟然出聲，連忙製止了少年的動作，手落在少年身上想拉他起來，又被對方灼熱的皮膚燙的猛然一縮。
    他還在發燒？
    少年也是被白皎的動作弄的措然，眼睛微微瞪大，麥色的臉龐上染著幾坨紅意，呼吸聲也愈來粗重。
    白皎沒有折磨人的習慣，現下的情況他還沒搞明白，周圍聚了一群人，臉上都是嘲弄的看戲的表情。
    其中一個大喊道，“這小子隻顧自己不顧你，害得你被老師責罰，白少爺千萬不要放過他！”
    人群裏頓時爆出強烈的應和聲。白皎被喊的莫名其妙，那道怨恨的視線像是要把他切割掉，他碰了碰少年的手臂，想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少年不為所動，跪在地上一味的隻是道歉認錯。周圍看戲的人更興奮了，七嘴八舌的開始給白皎出主意怎麼處置這個少年。
    白皎無力的站在原地，跟少年兩個人紅著臉幹瞪眼，覺得眼前場景好生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少年又要磕頭，白皎驚的去攔，身後不知是誰推了一把，他整個人都往前傾，直接摔在少年懷裏。
    結實的肌肉砸的白皎眼冒金星，他控製不住的向一邊摔，慌亂間拽住了少年的衣領，他心裏想著終於穩定，不料少年可能是發燒沒什麼力氣，竟然讓白皎給拽動了，也跟著他一起往一邊倒。
    兩個人一起摔在地上，裴淵直直倒下，被壓在下麵的白皎幾乎是差點暈過去。
    人群的聲音驟然升高，幾個人連忙上前將白皎扶起來，少年被拉在扔在了一邊。
    “白少爺沒事吧，白少爺？”
    白皎暈乎乎的搖頭，感覺自己的腦漿都在晃動。
    攙扶白皎的人揚著笑臉噓寒問暖，忽然轉過頭大聲斥責道，“白少爺摔到哪了怎麼辦！裴淵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信不信白少爺讓你休學之後再也上不了學了！”
    好狗腿。
    但白皎現在顧及不了此人變臉的速度，滿心都被那一句“裴淵”弄的暈頭轉向。
    他終於知道現下是哪裏眼熟了。
    這分明是他前不久上學期間無聊看的龍傲天小說裏的一個場景。
    和他同名的是書裏作天作地的萬人嫌小少爺，仗著身世為非作歹，欺負了不少的人，是為了讓主角打臉而存在的一個人物。
    白皎之前看的時候就在吐槽此人心眼之小和智商之低，在主角麵前花樣作死，最後被反派玩死簡直大快人心。
    至於為什麼是被反派……
    這又是書裏另一條線了。
    這類小說裏總會有一個和主角旗鼓相當的對手出現，而他一般是實力雄厚、財權滔天，但無論怎樣厲害，也還是比不過主角的實力。
    裴淵就是這本小說裏被主角打臉而最終打死的反派。
    而白皎作為一個讓主角刷經驗的炮灰為什麼在欺負反派。
    作者的原話是，既然創作了這個人物就要對得起他的作天作地的人設，不能隻用在主角身上啊。
    於是反派少年時期被本家嫌棄，寄宿在原主家裏的，被迫害到黑化的催化劑就又讓白皎來當了。
    所以才有了炮灰萬人嫌最終被反派分屍喂魚的下場。
    白皎看到這裏簡直大驚，同樣的名字讓白皎有些代入，向作者投了幾個禮物，表達了對炮灰萬人嫌下場的開心，又委婉的表示能否改名。
    作者同樣開心，安慰白皎幾句，最後幸災樂禍的補充，“哥們再看幾遍，同名小心穿書。”
    白皎雖然怕事，但還是比較相信科學，對於作者的言辭不甚在意。
    然後他晚上出校門買飯就被車撞了。
    白皎：……
    早知道就再看幾遍了，現在真穿了，腸子悔青也得硬著頭皮上了。
    ［叮咚，歡迎宿主拿到炮灰萬人嫌劇本］
    啊是係統。
    白皎想了想，在腦海中回道，“現在你是不是要我繼續扮演原主，然後走原主戲份，最後再承諾給我一份獎勵？”
    正準備勸說的係統：？
    它喜不勝收，以為自己上崗多年，終於迎來一位高質量宿主時，下一秒白皎慘兮兮一笑，說，“我做不到。”
    係統：？
    ［很簡單的宿主，就是狠狠欺負反派呢］係統老老實實勸說。
    “我做不到，”白皎苦著臉，“你沒看裴淵那個**快和我腰一樣粗了嗎？那個胳膊比我胳膊兩個粗，我欺負他，我的命怎麼辦。”
    係統安慰，［沒事的宿主，在係統的保護下你不會受到傷害的，最後哪怕被反派分屍喂魚，你也不會真死的］
    白皎更害怕了，他垂著頭，嘴角命苦的扯成一條線。
    係統歎息一聲，開始準備軟硬兼施。還沒開口，白皎悶聲說，“怎麼做，現在就開始嗎。”
    係統喜出望外。
    ［固定的劇情任務點還沒刷新，不過隻要宿主讓反派的黑化值在一年後劇情開始的時候，上升到100％就可以。之後再走完主角的劇情線就可以啦］
    白皎應了一聲。
    他已經緩過來了，身邊的人還在責罵裴淵，他本人已經站了起來，低著頭一聲不吭。白皎讓其他人離開，但是沒人聽他的，一些放學路過的學生還湊了過來，看見是白皎怪叫一聲，跑開好像是去叫教導主任了。
    白皎現在再怎麼有本事還是逃脫不了高中時教導主任的陰影，他躲開幾隻又要來扶他的手，撿起地上的書本，鼓起畢生勇氣跟裴淵說。
    “走，走吧，司機該等久……”
    死亡的視線凝在白皎身上，他盡力忽視，還是忍不住開始發抖。
    晚秋的風涼爽的，白皎覺得涼快，濕透的裴淵就不覺得了，他今早就有點發燒，現在已經快站不穩了。他瞥了幾眼白皎，覺得這人從剛剛開始就奇怪，但他此刻也沒有精力細想，沉沉應了一聲，跟在白皎身後跟著離開。
    白皎要走，看熱鬧的人群也就自然散開。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往學校外走，一句話也沒有。
    身後教導主任的責罵聲隱隱傳來，白皎長舒一口氣，覺得自己終於有些好運，躲過了一場教導。
    裴淵亦步亦趨的跟著，微垂著眼。他生的高，白皎不過到他的喉結，烏黑的瞳仁剛好可以看見白皎白皙的後頸與泛紅的耳垂，微微挪動腳步，還可以看見鼓起的臉頰。
    白皎皮膚滑，裴淵不小心碰到過幾次，黏膩的簡直像暴雨後的幾經衝刷的淤泥一樣惡心，他少有和白皎接觸，怕自己會忍不住吐出來。
    剛剛兩個人摔在一起，裴淵差點呼吸不上來，兩隻手放在兩側沒動，隻是下巴和脖頸處的觸感讓他難受，滾燙的肌肉隔著濕透的衣服仍能感受到白皎身上的溫度，他愈發惡心難忍，恨不得趕緊回去好好用酒精清洗一番。
    司機已經在校門外等候多時，白皎站在車門前準備去拉車門，身後的裴淵突然竄了出來，白皎心裏還沒消除掉對於裴淵的恐懼，整個人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一驚，條件反射的向旁邊跨了一大步。
    裴淵拉開門，靜靜的看著白皎的動作，低了低頭，恭敬道，“少爺，請上車。”
    白皎訥訥一笑，多年的謙讓美德讓他下意識道，“你先你先。”
    裴淵沒動，就這樣看著他。
    “……”白皎又是窩囊一笑，連忙鑽了進去。
    ［哎呀宿主，你要記住你的人設，原主可不會一直對著反派笑的］
    係統恨鐵不成鋼。
    “伸手不打笑臉人嘛，”白皎把書往裏放，往車裏邊坐，給裴淵騰位置，“萬一反派原本想打我，看見我笑覺得倍感親切就不打了呢。”
    係統戳破他，［反派看你笑隻會覺得你欠，更想打你了］
    白皎悶悶的，“白日夢還不讓人做了。”
    車門關上，司機發動車子出發，白皎這才反應過來身邊空了一大片，往後一瞧裴淵還站在原地沒上車。
    “等等等！”
    司機停住。
    白皎快速挪動開門下車，係統驚呼［宿主你幹什麼］
    “裴淵還沒上車。”
    ［啊宿主你別管他啊，他就是要走回去的，你的任務就是要欺負反派，你這樣怎麼能完成任務呢］
    走回去？
    白皎家在郊外的別墅區，學校都快到市中心了，開汽車都快要一個小時，裴淵這麼一走不把腿走斷怎麼到。
    白皎覺得裴淵好像比他更苦一點，心裏又想著以後怎麼把他分屍的，頓時感到毛骨悚然，膽小道：“你也沒說不能對反派好啊，我真怕他最後把我幹沒了。”
    “我也是對我的將來做打算。”
    係統無語，［你被反派幹沒就是你最終的歸宿，你這樣做一年內怎麼刷滿黑化值］
    白皎卡在車門不上不下，遲疑道：“如果沒刷滿怎麼辦？”
    係統恐嚇，［沒有獎勵，魂飛魄散］
    白皎剛點在地上的腿猛然一縮，他坐回車內，“真的假的？”
    ［真的］
    白皎不說話了。
    “可是裴淵還在發燒……”
    ［宿主別太心軟，裴淵的心可一直比你硬，以後他對你掏心掏肺的時候也不會跟你現在一樣心軟］
    “你傷到我了。”
    係統謙虛，［沒有沒有，我隻是實話實說］
    白皎更被傷了。
    他坐在車裏苦思冥想，對著司機說了幾句，司機點了點頭，開門下了車。
    白皎跪在車內往後看，司機正好在給裴淵錢，裴淵一開始沒收，幾番推辭後突然往這看了一眼，白皎一驚，趕忙轉身坐下。
    ［宿主……］係統無可奈何。
    司機回來複命，“小少爺，他已經收下了。”
    白皎應了，“等到家之後，我給你報銷。”他身上沒現錢，也沒有裴淵的聯係方式，準確來說是裴淵沒有手機。司機說謝謝小少爺，白皎搖搖頭，又悄悄往後看。
    學校門口的出租車很多，裴淵沒費什麼力氣就打到了車。白皎看著那輛車從另一邊駛過，呼出一口氣，坐好後讓司機發車。
    係統已經不說話了。
    白皎心下慚愧，但還是解釋道：“我知道的，我隻是有點那個。之前我也是這樣，初中的時候被人拖到廁所裏欺負，一身都濕了也沒錢打車回孤兒院，最後還是自己走回去的……”
    “身體不太好，最後發燒燒了好幾天，差點就沒命了。”白皎扣了扣指甲，“裴淵也沒做錯什麼，我以後會好好刷黑化值的，就這一次這樣，對不起，以後真的再也不會了。”
    ［……唉，就這一次。但宿主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做任務啊，你可以對反派心軟，但是你的結局是不會被改變的］係統也苦口婆心，［所以你還不如好好做任務呢］
    白皎眨眨眼，“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對裴淵好，裴淵的黑化值還是會滿？”
    係統［沒有啊沒有］
    白皎慢吞吞應了一聲，腦袋撇過一邊看向窗外不斷閃過風景，彎了彎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