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黑暗，鼻尖滿是衝人的鐵鏽味。
    蔣橖仰臥在屍山血海中，釘入肩胛骨的匕首讓他動彈不得，不知道躺了多久，可能隻有一會兒，又像是過了幾個世紀。
    他會死嗎？
    蔣橖仔細想想，應該不會，那個人，要是真想讓自己死，一根手指頭都能捏死他。
    不能這樣下去，我不能死。
    蔣橖咬咬牙，抖著手握住肩上的匕首，用最後的力氣拔了出來。
    匕首當啷一聲落在地上，血一股股湧出，蔣橖疲憊地喘著氣，輕喊：“銀川，幫我撕塊幹淨點的布來。”
    ……
    沒有動靜。
    “……勝邪？”
    沉默。
    蔣橖隻好拿自己身上染紅的衣服勉強堵住出血口。然後艱難地翻了個身，四處摸索。
    指尖被一刺，他抖了抖，縮回手指頭，頓了頓，又摸了上去，順著銳利卻殘破的斷劍往上滑。
    直到在劍柄上摸到刻著的銘文——“銀川”。
    “……”蔣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眶生澀，流不出淚來，隻有滿臉血，不知道是哭出來的血淚還是不小心沾上的血。
    鞋子踏入屍身血肉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蔣橖警覺抬頭，握緊匕首。
    誰？！
    弑看著麵前仰著張血汙白臉的蔣橖，隻覺心中顫抖，他抱起蔣橖，貼了貼他的臉。
    “是我。”
    弑發現自己是被故意引走的後，不詳的預感便一直在心底漫延，可還是來遲了。
    大手擦拭幹淨滿臉血汙，在黑漆漆的眼眶旁頓住，半晌，嘶啞道：“別怕，治得好。”
    蔣橖卻沉默著，片刻後，低聲道：“你知道他的存在。”
    弑愕然，想要解釋，卻被那空洞的眼眶盯住，一時無言。
    “……是，但……”
    蔣橖不想聽，他積攢起最後的力氣，抓緊匕首，帶著恨意狠狠插入他的心口。
    一刀，兩刀，三刀......果然，弑的呼吸分毫不變，他就像一個不會死的怪物一般，這種小傷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耗費完所有力氣的蔣橖鬆了手，匕首掉在地上彈了彈，弑抱緊蔣橖，兩人的血混在一起，滲透進彼此的血肉中。
    蔣橖懶得問弑要帶自己去哪，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他被凍得發抖，隻能蜷縮進弑灼熱的懷抱裏。
    弑踏著夜色叩開客棧的門：“一間，上房”
    掌櫃瞄了眼他懷裏滿身血的人，識趣地沒有多說，叫小二去安排房間了。
    弑又叫了桶熱水，給蔣橖擦洗幹淨，換了身幹淨衣服，細致地敷好藥粉，然後沉默地站在床邊看著他。
    “……送我去淩雲宗。”謝衣孓在那，他不會不管自己的。
    弑卻道：“我上山時聽到消息，說你勾結魔族，正在抓你。”
    “……”蔣橖翻身朝裏，沒有再說話。
    第二日醒來，眼前依舊一片黑暗，蔣橖直愣愣地發了會呆，撐著床想要坐起來，身後就有雙手扶住了自己。
    睡了一夜自己終於清醒了不少，把仇恨埋在了心底，蔣橖握住那雙手，上麵滿是老繭和傷疤。
    “弑，師父。你可不可以治好我的眼睛，好痛。”他低聲道。
    那雙手用力回握住他：“你現在傷勢太重，我不放心離開。”
    蔣橖隻好沉默了。
    身上的傷勢太重，蔣橖隻能坐在床上發呆，所幸這床靠著窗戶，弑幫他把窗戶打開，窗外有微風和花香。
    哥哥的屍骨還未收呢，蔣橖懵懵地想。
    謝衣孓看到應該會收吧。
    不過他和他哥哥都不太在意這些，畢竟蔣府還有幾十口屍骨未寒呢。
    夜柏，夜柏，蔣橖把這個名字碾入口中，恨不得嚼爛。
    他如今自身難保，要想為哥哥報仇，必須先擺脫勾結魔族的罪名。
    他從來不喜歡想這些，眼下眼睛疼頭疼渾身疼，微涼的風也越發冷了。
    蔣橖摸索著窗戶，想要關上，弑急忙扶住他，想要幫他關上，卻被反手一推。
    “真把我當廢物了嗎？！”蔣橖恨恨道。
    弑啞然，默默收回手：“……沒有。”
    蔣橖艱難地關上窗戶，坐在床邊抱著腿發呆。
    弑一向安靜，眼下惹他生氣了更是連呼吸聲都放輕了，蔣橖呆呆地坐了會，突然有些不安。
    弑真的還在嗎？
    他急忙摸索周圍，那雙手及時扶住了他。
    “不要走！”
    被白布蒙著的眼睛透出血色，他咬著唇微微顫抖。
    弑：“不走，別怕。”
    蔣橖依靠進他的懷裏，無師自通了如何得到憐愛，放肆展露自己的脆弱。
    “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我會。”
    蔣橖麵上柔弱欲泣，心下卻冷靜下來。
    弑能治好他的眼睛，他離不開弑。
    他顫抖地在弑身上摸：“疼嗎？”
    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蔣橖的意思，馬上搖搖頭，又想起蔣橖看不見，嘶啞道：“不，不疼。”
    淚水濕了他胸口的衣襟，蔣橖泣道：“我好害怕……我隻有你了，弑。”
    此刻弑竟然發自內心地竊喜了一瞬，他深刻厭惡這樣的自己，這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讓他如何能不憐惜？
    “我一直都隻有你。”他如實道。
    他一直是孑然一身，直到背負上照顧這個孩子的責任，直到這個孩子開始依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