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執的神色淡然，低垂的眉眼不知在想什麼，唯有唇邊那抹常掛臉頰的笑意透出幾分異樣。不像高興的模樣，更像在忍耐。
    直覺告訴我，還是不要撇下他離開就好。也許是為了家庭生活的和諧，也許是為欠他的錢——對待債主，我總該有幾分好臉色吧？為那六個人和宋執對上，實在不值當。
    “喂，宋同學，”我的手肘輕輕戳他的肩頭，“你怎麼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說出來，我看看能不能幫你解決。”
    宋執被戳幾下後，連常掛著的笑容也沒了。他掀起眼皮瞭我一眼，純黑的瞳孔在陽光下閃現奇異的光彩。他躲開我，“真是服了你了，”他歎一口氣：“要去就快去吧，現在不是晚自習。”
    他的意思是說，現在是課間不是晚自習。一來，時間緊湊，下節課的老師就快來了。二來，課間時候人來人往，說話得注意分寸。
    好吧，我眉頭一挑。
    宋執還是那個宋執，為人謹慎，即使心情不好，也會把事情考慮周全。是該現在走，但在臨行前，我厚著臉皮問道：“你會在這兒候著我不？”
    “什麼？”宋執不解道。
    “我是說，幫我盯著。要是再被欺負，你可得早點來撈我，”我壓低眉眼，作出一副失落之樣：“上次被打的可疼了，沒被打成傻子算我走運。”
    聞言，宋執輕笑，眼中的意味不明：“我看這次不用吧。人都說此一時非彼一時，你隋遠操作了這麼些天，總不至於還和以前一樣。”說完，他一把把我推出門去。
    “早點說完早點回！遲到了別怪我記名字！”宋執朗聲道。
    宋執的手勁兒挺大，推我這幾下，正中我的要害點，疼得我齜牙咧嘴，我很難不懷疑他是故意的。回頭一見，就看宋執與徐家明一前一後地聊上了。
    二人皆在笑，不知在說什麼，氛圍熱辣辣的。一向不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的宋執居然會主動拍徐家明的胳膊，跟見了鬼一樣。
    怪了，他們的關係什麼時候那麼好了？按理來說，徐家明應該會很討厭宋執才對。在他眼裏，羅藝喜歡的人是宋執，他不討厭宋執簡直說不過去。不過，徐家明歪點子多，他的想法不值得著重考慮。
    他甚至會在聊得盡興時把胳膊搭在宋執的身上。
    但宋執你是怎麼回事啊？作為一個純基佬，你不知道要和同性保持良好距離的嘛？
    不知是否是錯覺，宋執的視線曾有一瞬透過窗戶與我相接，很快就偏移開了，重新回到徐家明的身上。
    我決定回來後問個清楚。
    宋執為什麼要故意和徐家明親近？而討厭宋執的徐家明為什麼和宋執相處得那麼融洽？不符合常理。
    *
    場景不變，人物不變，唯一變化的是時間。
    在相對僻靜的場所，六人齊刷刷地站好，對我鞠躬道歉。仔細看他們的動作，便知他們的腿顫到了什麼地步。
    估計是被沈荊山找人收拾了。沈荊山的動作很快，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把事情處理好了。惡人還需惡人磨，這幾人被收拾過後，囂張的氣焰全無，在我麵前連頭都不抬。
    當然，也是怕被我看見他們臉上的淤青。
    為首的那人站出來，道：“過去是我們幾個不對，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計較。”
    說的挑不出差錯，但他的話明顯是在咬牙切齒中吐出來的，一聽便知言不由衷。是了，要不是讓沈荊山幫我壓一頭，他們也不會這樣低三下四地認錯。
    “疼啦？”我故意看向那人臉上的傷，笑道：“那就好，長點記性，現在吃苦總比未來惹禍強。”
    其餘無人麵麵相覷，敢怒不敢言。
    “那……道歉您收下了，我們也遭報應了。您看這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幾個能不能回去？”為首那人小心翼翼地出聲。
    “當然不行。”我和和氣氣地攔住他們，指向廁所的四個坑位，道：“你們忘了，還有個流程沒走？”
    進廁所，關廁所，潑冷水……
    這些套路他們比我熟，怎麼用在別人身上熟門熟路，放自己身上就忘了？挺可笑的。
    他們麵色鐵青，四人自覺走進坑位，剩下兩人看看我，嘴上不說話，分明是在讓我提出解決方法。怪聰明的，把問題拋給我。
    上課鈴聲及時響起，他們少見的鬆一口氣。我走到那兩人的身邊，“麻煩你們給兄弟洗澡嘍。”語氣輕鬆，卻不饒人。
    “可是我們……”
    “別說這種話！”我打斷他們的話，心裏漸漸沒了耐心，道：“別和我說，你們還得上課。你們要是真有這心，就不會惹事生非。”那幾人還在躊躇，我順勢添把火，故作離開。
    “時間寶貴，我可不跟你們鬧了。”
    此起彼伏的倒水聲響起。那群人果然怕因為我而得罪沈荊山，紛紛向我贖罪。
    我本以為整治他們會痛快，但他們落湯雞的樣子實在乏味。離開的心越來越真切，最後，頭也不回地趕往教室。
    “為什麼？”隋遠沒頭沒尾地問我。
    我懶洋洋地扯了扯笑容：“沒意思。”
    他們因為沈荊山而向我屈服，這很沒意思。我仗著沈荊山報複人，沒意思。校園霸淩這種把戲與我成年人的身份比起來很不相稱，這也沒意思。
    “那你就這麼放過他們了！”隋遠的音量提高，吵得我腦袋嗡嗡的。
    我揉揉腦袋，道：“胡說，這才是開始。”
    計劃的第一步而已，怎麼能算計劃的終結？假如我的目的真是讓這群人俯首，也沒必要兜那麼個大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