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沈荊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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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沈荊山的記憶還停留在他住院的時候。那會兒他病入膏肓,年紀不大,人是挑剔的。我那會兒不過上小學,在我爸的要求下去醫院看望他。
    他不喜歡小孩,嫌我和沈銘鬧騰,一見到我們就趕我們走。當時還在大夏天,他不顧我們的叫喚,硬生生把我們從帶空調的病房裏攆出去,堪稱冷酷無情。
    我從小的脾氣就不好,尤其仗著自己是家裏的老幺,一向無法無天,天王老子來了都管不住我。被他當著一群漂亮護士的麵趕走,是童年時代的我唯一受不了的事。
    “我們得給他點顏色瞧瞧。”我對著年幼的沈銘說。
    年幼的沈銘還沒成後來的癲狂痞子樣,膽小怕事,遇到事就隻知道哭。好在他有一個別人都比不上的優點,就是聽我話,讓他幹嘛就幹嘛。
    他知道我心情不好,想去報複沈荊山,就打算幫我,即使這件事的風險很大,被發現了,他絕對逃不過一頓打。
    沈銘告訴我,沈荊山在護士的照料下,每天九點會到院子外曬太陽,據說有助於精神的穩定。他又告訴我,沈荊山愛幹淨,最見不得髒。我當時是個皮實孩子,玩心大,就愛衝人弱點下手。
    我想,你不是嫌棄幹淨孩子礙眼嗎?就給你來點髒的!
    我從泥土裏挖了幾個西瓜蟲,又用蜜糖把螞蟻引到罐子裏。不到半個小時的功夫,瓶罐就成了蟲子的棲所。這些東西,用在沈荊山的身上再適合不過。
    沈銘起初是不同意的,哭著鬧著要讓我換種方式。我當時嫌沈銘煩,也怕他不頂事,就先把他騙走。等到他離開了,我就按照計劃進行,偷偷潛入沈荊山的空房。
    病房空曠,個人物品放的齊整,我找了半天,決定從枕頭下手。
    我的手黑了,就按在沈荊山的枕頭上。腳黑了,就踩在他被子上。蟲子就放他衣櫃,隻要他一睜眼,就能看見嚇到他的東西……
    不過事情總有變化,我還沒開始實施呢,門就被推了。從急躁的動作看,極有可能是沈荊山。
    我當時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床底鑽。好在地麵幹淨,勉強能忍受。
    沈荊山沒工夫管身邊有沒有人,他當時好像在犯病,在床上打滾。直到有個護士推門進來後,在床邊走來走去,身上還傳來鈴鐺的響聲。
    鈴聲響後,沈荊山安靜了,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
    再然後,病房裏空了,連同照顧他的護士也離開,整個屋子內隻有一個趴在床底下的我和一個安靜睡著的他。
    我偷偷爬出來,看見他雙目緊閉,眉頭緊鎖,泛黃瘦削的臉上是模糊不清的淚痕。他確實安靜了,人也毫無生機。
    那個剛發出聲響的鈴鐺被他抱在懷裏。
    見識過他那副可憐樣,我就當自己報複過了。回去之後,我還和我媽提了一嘴,她當時很驚訝,隨機嚴肅地讓我保密。
    “兒啊,在這個社會,沒幾個人是正常的,多少都有點病。沈家的事,你聽媽的,咱們不摻和也不外傳。”
    “沈家的人腦子是好使,但他們也多是瘋子。你離他們遠點。”
    我至今仍搞不懂,他們對上發狂的沈荊山為什麼不用鎮定劑,而是用鈴鐺,也不清楚為什麼來看望沈荊山的人,隻有我和沈銘兩個小孩,更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鈴鐺響時流淚。
    現在看來,大概就是沈荊山病了,而別人嫌棄晦氣,也怕被傳染。
    這件事不過是我生活中的小小插曲,若不是剛剛沈荊山發狂的樣子讓我覺得熟悉,我根本不會想起這件事。
    問題來了,沈荊山怎麼會在這種小縣城?李老師和沈荊山是什麼關係?李老師到底讓我過來幹嘛?
    難道真讓我給一個十二三歲就有資格去A大的天才講課?拉倒吧,我自己都不信。
    *
    “替我謝謝李老師的關心,至於你……”沈荊山上下打量我一眼,眼中劃過幾分譏笑,“早點回去吧。”他淡淡地說。
    回去好說,就是白走一趟有點虧,我想了想,道:“那同學,這錢……”
    話音未落,他就走到保險櫃處,隨手按了下指紋後,取出一小遝錢給我。我粗略地數數,大概有一千二。
    對現在的我來說,這錢不少。
    “那我就走了啊。”我朝他笑笑,把錢裝在書包裏,正要離開,就想起李老師。這份工作是李老師介紹的,他肯定會問我情況。
    我總不能和他說,我拿了錢就走了吧?
    “沈同學,”我揚起笑臉,盡力給他親切之感,“要是李老師問起來,你……”
    他不耐煩地擺手,示意我趕緊離開,道:“你就說我不歡迎你。”
    那就最好!我提著包就要走,關門前,看見曾是天之驕子迷惘地站在陽台前看月亮。夜已深,銀白的光輝籠在他的身上,他靜默著,守望著,孤身一人。
    相識不久的人最忌諱交情淺言語深,更何況他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但他畢竟是沈銘的小叔,也是我在這個時代第一個遇見的熟人,還給了我這些錢,短暫緩解燃眉之急。
    思量許久後,我決定給他點建議:“沈同學,不如你換種療法?”
    他的藥十有八九是起鎮定作用的,也許還有麻醉作用,吃久了肯定是傷身的。到了後期,真的沒得治。
    不管他聽不聽我的話,我都想簡單說一句。“我在報紙上看過,得精神類疾病的人對音律很敏感,也許在聲音的刺激下能……有點效果。”
    沈荊山冷冷地看我一眼,“滾。”他淡漠地說。
    我聳了聳肩,麻溜地離開。我可沒必要說那麼詳細,點到為止就行。說多了再被人懷疑上,畢竟我現在可不是威風凜凜的孟家二少爺。
    從公館到宋家,路程不短。現在將近十二點,在虞城這種慢節奏的地方,出租車司機早就下班了。
    “真是的,早知道我就臉皮厚點留在那兒了。”我懊惱地拍拍腦袋。
    這時候,有錢都沒處使。我認識的人不多,宋執身為五好青年,這時候早就睡著了。找他爸,他爸明早要上早班,耽誤不得。找羅藝,她巴不得和我一道兩斷。
    我在有限的電話名單裏點上徐家明的名字,“就是你了,徐家明!”我心道。
    徐家明愛熬夜打遊戲,這時候肯定還在玩。浪費他的時間,我也不心疼。至於為什麼他會來接我,嗬嗬,因為我有他想要的。
    他喜歡羅藝,我也告訴他羅藝的相關喜好。他這種人愛向上社交,我這裏剛剛有值得他巴結的人。沈荊山夠不夠?沈家行不行?
    說出公館的陳列布局和沈荊山的形象特征,徐家明不信都難。
    我當機立斷,給他打了一個又一個騷擾電話。他肯定是不想接的,但連續十幾個電話的亂入必然會影響他打遊戲的效率。
    徐家明最終是接了,怨聲載道:“我欠你丫的啊,隋遠,你大半夜發什麼神經!”
    “不不不,”,我告訴他:“不是神經,是沈荊山。”
    我把自己誤打誤撞找上那個大佬的事說出來,模糊掉李老師的部分。
    徐家明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先是懵圈,再是不可置信,最後是生氣。
    “你有意思嘛你,你說你見到了沈荊山?我呸!他根本就不能見生人!”徐家明振振有詞,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一震一震的。
    什麼意思?我皺著眉頭看他。
    沈荊山不能見生人?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仔細一想,卻又不無可能。
    景秀公館那麼大,我見到的人很少,不過是幾個上了年紀的保姆。又想到,他對年幼的我那麼排斥,抵觸感來得莫名其妙,也許不隻是因為他有潔癖。
    我剛剛進去是在李老師的授意下的,所以沒人阻攔,但這不影響他發病。要不是有藥控製,後果不堪設想。
    “你不相信也正常,但是這就是事實。”我告訴徐家明。
    他仔細盯著我的臉,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這是真的。
    他驚悚地看著我,道:“不是,你是魔鬼吧隋遠。怎麼什麼妖魔鬼怪都能和你扯上關係?”
    不等我的反駁,他就掰指頭數:“大班長宋執偷偷和你搞曖昧,校花喜歡你,我這個富家公子哥和你有交易,連那個、那個傳聞中的校霸也和你有來往!”
    說到這裏,他戲謔道:“你還是隋遠嗎?怎麼這些事都發生在同一時段?要是你真是妖怪,那我勸你小心點,看出來的可不止我一個。”
    他的話對我來說毫無震懾力,我可不怕被拆穿。唯物世界觀下,能想到靈魂穿越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想到了,又沒證據。
    不過他的話並非毫無價值。比如,沈荊山是……校霸。
    不是吧,他不是天才學神嗎,怎麼稱校霸了?他的年紀那麼小,還能靠著拳頭殺出來?恕我直言,他沒這個身體素質。
    徐家明聽了我的話,一臉驚奇:“都這個年代了,你還信奉拳頭打天下的觀點?”
    “那你一個不靠拳頭隻靠家境和嘴皮子的,怎麼沒混出頭?”
    空氣突然安靜。
    徐家明尷尬地摸摸鼻子,“哎呀,我那是事出有因。”他心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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