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村 第五章·大悲大囍苦終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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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子年,辛酉月,庚戌日。
正值白露,黃道吉日,宜嫁娶。
天剛剛亮,林家對聯就已經張貼,隻見:“彩棚搭就仙人洞,花燭照來淚如泉”
橫批:陰陽一禮
我心中五味雜陳,跟隨眾人,在門口等著。
陰雲黑壓壓的,令人喘不過氣。
雲清歲在白燈籠下,新神巫出關後,他便輕快許多,能撇多幹淨就撇多幹淨。該套的都套了,不該套的也詐出來了。
我和他前夜對一晚的信息,梳理出大概。想釣大魚,撒漁網太久,可是會被咬斷的。
空中聲聲悶響,紙紮禮炮一股一股地噴出白色紙片。院中真金實銀和紙紮飾品混一塊,都是男方家的聘禮。
阿鄔頭戴紅布身穿白衣,怪異卻又協調。她向人群走近,這是要去新郎家。
雲清歲招招手,阿鄔瞟過去一眼。細看,她臉色憔悴,蒼白的如同紙人,一雙杏眼早已失去靈氣。
“家裏人不讓說屍體有怪症的事,所以隻得人工製造假象。”
阿鄔低聲說得輕細,一舉一動同木偶般,僵硬無比。
由遠及近的嗩呐聲緩緩襲來,迎親隊伍近在咫尺。領頭的是個男人,麵相看著就不正經。向後看,四個奴仆裝的人抬著頂紅轎。兩處間是匹馬,馬胸膛裹紅花絲帶,背上新郎牌位,被領頭男人牽著。
“吉時已到!”
迎親後的嗩呐隊伍,隻吹單,不興雙。
阿鄔後媽哭哭啼啼的,手中抱著新娘牌位。被幾名中年婦女簇擁著,架著,出了門。
眾親默默盯著,待新娘牌位放入轎。
剛慶幸沒有什麼更慘絕人寰的儀式,下一秒,林家二姐,林諳,背著大姐屍體一步一步走下台階。
林家大姐被梳妝一番,紅布遮麵,卻也是白嫁衣。布下唯露出唇,紅的像是鴿血。
這還真有點顛覆論理了,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如此奇觀。如果可以,我想驗驗她的體內是否有什麼元素導致。
風吹過,紅布左右搖擺,隱約顯現發上的金銀珠寶,釵冠精粹細美,可見是大戶人家出金。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林家大姐原貌,也是最後一次。
林諳背到轎門前,將新娘擺放好。身後人卻推她一把,差點跌進轎子。
“陳方同你個畜生本性還改不了。”
阿鄔掀起尾風,對著領頭男人就抬腳下去。
雲清歲擋下她,速度太快,陳方同臉都青了,“這樣對親家不太好吧,阿鄔姑娘。”
“要是退婚了,還要被刁蠻,你就別動手了。”雲清歲說完,陳方同緩和許多,氣焰旺盛,還想還手。
他笑得太早了,我繞到另側。一腳將他踹到地上,摔了個狗吃屎,半邊臉磨破皮。
“這種事,還需外人幹的。”雲清歲低聲講。
後媽收拾完,聽到阿鄔大逆不道的發言動作,嚇得心跳放慢。剛想上去扯開人,就見雲清歲將人攔下。鬆一口氣,隻要不是自家人動手便還有餘地。
她急忙扶起陳方同,“家中老幺就這種性情,她還小,您別跟她計較,時辰快結束了,還是娶親要緊。”
她又狠狠剜眼我,我也不躲避。側過頭吹口哨,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我一會就去辯理論,為您求個公道。”後媽小心翼翼,時刻觀察陳方同表情,像伺候姥爺一樣。
部分人還不熟悉新神巫處事方式與往任不同,要求極為公正,像是一把天秤,不偏待不袒護,幾斤幾兩就是多少。
也是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
陳方同熟悉,自知理虧,還有要務在身。氣憤哼哼兩聲,牽起馬就走。
眾親有小部分目瞪口呆,嗩呐聲再吹起,才反應過來。紛紛按照流程,跟在寶轎後麵,哭喪起來。
人群末,林諳走來,阿鄔撲過去,像是雛鳥歸巢。她接住阿鄔,嘴角抿起抹淡淡的笑,“感謝二位出手相助。”
“人之常情,正常人都不會忍受。”雲清歲回答。
“我們目前該先跟上對麵。”我轉頭望去,隊伍已經拉開距離。
“是的,後麵還有要事。”
山雨欲來風滿樓,狂風大作,使人睜不開眼。
走這麼遠到達新郎家,還沒來得及歇腳,我就被雲清歲拽進堂內。
親家母取下新娘牌位,擱置在新郎旁,用紅頭繩死死綁在一起,怕頭繩掉落,還打了好幾個死疙瘩結。
再將紅黃白三色絲帶撒落,靈帆插在牌位前,各供三炷香。
兩側門門傳來腳步聲,阿鄔背著大姐,怕不牢固,還綁著白繩固定。
另一側,陳方同背著新郎入場。
親家母接過旁人呈上的鴛鴦盤,上麵是玉雕酒杯。
供桌上的白酒被拿起,清脆的撞擊聲隨之而起。門外腳步聲沉重,映入眼簾的,是白玉麵具,眼睛所繪為閉目形態,怕凡人窺到使徒之軀。
紫紅藍色彩交織,白色花紋布在頸處衣領,手中拿著不知名的三色布法器。
撲麵而來的莊重感和壓迫感,屋內寂靜下來。
“這就是新神巫。”雲清歲湊到我耳邊,“神巫也不好當,所以受盡虔誠恭敬。但凡是繼承人,不得有本名。從被選中的那刻,他的稱呼隻有神巫。”
酒滿杯敬,新神巫閉眼念起,“共牢而食,合巹而酸,自此魂魄相依,永世不棄。”
“今期,佳人相隨,攜手赴黃泉。”
親家母在一旁,身著青色旗袍,止不住的笑。隨即而來,便是紙糊的冥器,嫁妝,開始在中心空地燃燒。
“來來來,這是特產,花色雞蛋和一袋糯米,還有喜糖。凡是來者阿,皆都有。”親家母拍拍手,幾個人送上來。
擺上長壽麵和龍鳳喜餅,砸落幾個蘋果,拜堂正式環節到了。
“白鶴眠。”我突感耳邊有人呼喊自己,茫然抬起頭,四周環顧一圈,大家都在注視兩位新人。
再望向雲清歲,身旁空空如也,人早已不知所蹤。我心中好似吊起石頭,悄悄邁過眾親,來到門口。
霧氣彌漫,伸手不見五指。
我踏出門檻,刹那間,轉為深夜。院內一片寂靜,眼前浮現過很多人。
我回頭望向屋內,哪還有什麼親人,
隻有一個紙童,呆呆站在門口。
門被鎖上,紙童忽然抬頭,張開嘴。
我掏出被強塞的喜糖,剝開糖紙,放到小孩嘴中。
紙童瞬間閉口,咯咯笑起來。就差一點,我失去自己的手指。
紙童忽的消失,地上傳來鑰匙掉落聲。我迅速打開門,屋內漆黑。
摸索著開燈,兩張蒼白無力的臉浮在麵前。
幾秒鍾,又消散。
我退到門檻,昏黃的燈光照在中央。
新娘新郎坐在木椅上,眼皮掀起,微笑盯著他。
我不敢輕舉妄動,試探性走兩步,想拿走香。剛到供桌前,新郎騰的站起,倒在桌上。
無賴一樣,身體擋著供桌,嚴絲合縫。三百六十度旋轉,白臉翻來,兩抹腮紅打的突出,活像紙人。
他對著我嗤嗤笑,和螞蚱的叫聲樣。
我想走,發覺自己動不了,低頭看,是門外紙童緊緊拽著我的腳。
我明白了,這紙童是故意引我的。還有一開始遇到的灘,是被人養出來的。
我回不了頭,和穿越前一模一樣的觸感,冰冷的手勒住我的脖子,吭哧往後掰。
就在我以為要斃命之時,兜裏懷表散發出巨大光芒,和那晚老林呈現相同。
我咳嗽兩聲,猛然睜眼。
臉對地板,頭頂上傳來聲音,窸窸窣窣的,還有水一滴滴往下打。
我撐起身,隻一眼,手就不穩當。
那村中新神巫,此刻正懸浮在空中,釣魚刃接繩掛在屋梁,深深紮進他的脖頸。
新神巫眼球鼓起,口中還源源不斷泛著血花,正一滴一滴,打在我頭上。
地上用血繪出一行大字:血債血償,天命難違。
我顧不得關注新神巫,門開著,頭也不回的衝出去。
月色正濃,一輪玉盤淡淡的遊在空中,半卷殘雲遮墨,虛無縹緲。
走廊全是人,皆倒地不醒。在人群中,我一眼看到那麵目全非的和尚。
如今我才明白,那天林中看到的他,是在收腳印。
青山不知何時漫起熊熊烈火,咆哮著吞食一切。
濃煙撲麵,寸草不生,恢弘壯闊,不遠處的大火連綿不斷,蔓延趨勢迅速,步步緊逼。
我腳下似乎踩住什麼,拿開腳。
借著月色,依稀辨認出是隻金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