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永動機在宇宙邊緣的課堂裏成為冰冷的公式，而在煙雨江南的青石巷深處，創世的餘燼正煨著一爐桂花糕。
    巷口重逢
    細雨如絲，洇濕了白牆黛瓦。窄巷盡頭，一架褪了漆的木質推車支著藍布棚子，氤氳著甜暖的香氣。林夜圍著半舊的圍裙，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依舊淩厲卻不再纏繞黑金神紋的小臂。他專注地盯著烤爐裏排列整齊的米糕，指尖偶爾無意識地輕點爐壁，爐內溫度便穩穩地恒定在某個刻度——72℃，分毫不差。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昆侖風雪中，一個瀕死少女掌心殘留的最後一點溫熱，也是他靈魂深處錨定的坐標。
    幾步開外，一張老舊的藤編躺椅擺在屋簷下。蘇璃裹著厚厚的羊毛毯，幾乎陷在椅子裏，隻露出一張蒼白卻寧靜的臉。陽光艱難地穿透雲層，落在她微闔的眼瞼上，長睫投下淺淺的影子。她像一隻終於找到安全角落的倦鳥，貪婪地汲取著人間最平凡的暖意。偶爾有風帶著雨絲拂過，她下意識地往毯子裏縮一縮，林夜控溫的指尖便微不可察地一顫，爐火隨之更柔和一分。
    柴米悟道
    “喂！誰讓你在這兒擺攤的？占道經營懂不懂！”一聲中氣十足的吆喝打破巷子的寧靜。穿著製服的城管皺著眉，伸手就要去掀那藍布棚子。
    幾乎是本能反應，林夜眼神一凜，空著的左手下意識並指如劍。空氣瞬間凝滯，細密的雨絲在他指尖前方詭異地懸停、震顫，仿佛無形的劍氣即將噴薄而出！
    “阿夜！”
    蘇璃的聲音不大，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卻像一道清泉瞬間澆熄了他眼底的寒芒。她沒起身，隻是從毯子下伸出一隻手，精準地將一塊濕漉漉的抹布塞進他並起的指間。
    “用這個，”她唇角彎起一絲極淡的、帶著促狹的笑意，“比劍好使。”
    林夜怔住，指尖那抹布的油膩濕冷感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實。他看著氣勢洶洶的城管，又看看手中滴水的抹布，鬼使神差地手腕一抖——那抹布竟如活物般飛旋而出，“啪”一聲輕響，不偏不倚纏住了城管剛掏出來的罰單本子，力道巧妙地將本子卷飛，穩穩落回推車案板上。
    空氣死寂了一瞬。
    “噗嗤！”圍觀的大媽第一個忍不住笑出聲。緊接著，巷子裏爆發出哄堂大笑。城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著案板上沾著油汙的罰單本，再看看林夜那張沒什麼表情卻莫名顯得有點“呆”的臉，竟一時不知該怒還是該笑。
    就在這哄笑聲中，林夜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臂。小臂上，那曾經如同活物般流動、昭示著弑神偉力的黑金色血管紋路，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黯淡，最終凝固成一道深褐色的、宛如炒焦糖漿冷卻後的舊疤痕，猙獰卻沉寂。他握了握拳，感受著純粹的、屬於血肉之軀的力量，有些茫然，又有些奇異的輕鬆。
    舊敵新局
    人群的笑聲還未完全散去，一個與這市井煙火氣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現在巷口。青堯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裏還拎著個真皮公文包，活脫脫一個都市精英。隻是他臉上那慣常的、帶著點邪氣的笑容依舊沒變，此刻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林夜和那沾著油汙的罰單本。
    “嘖，真是虎落平陽啊，林老板？”青堯踱步過來，皮鞋踩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發出清脆聲響。他無視林夜瞬間戒備的眼神，自顧自地敲了敲推車案板，“學院倒閉了，被宇宙聯合教育局查封清算。欠了一**債，無處可去。”他聳聳肩，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天氣，“你這小攤看著還行？招我當夥計抵債怎麼樣？管飯就行。”
    林夜眉頭緊鎖，剛要開口拒絕。青堯卻像是早有預料，手指隨意地在腰間一拂——那枚曾象征恐怖力量、由太古凶獸獠牙煉製的猙獰腰扣，此刻竟變成了一塊光潔鋥亮的金屬二維碼牌，上麵還印著花體字：“掃這裏，買三送一”。
    “別急著拒絕，”青堯笑**地，手指點了點那二維碼，“自帶流量，專業營銷，了解一下？保證讓你這桂花糕衝出地球，走向星海。”他的目光掃過藤椅上靜靜看著這一切的蘇璃，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
    心爐餘燼
    一天的喧囂隨著暮色沉澱下來。雨停了，巷子裏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和殘留的桂花甜香。林夜默默收拾著推車，動作雖不如神力在身時迅捷，卻透著一種沉靜的安穩。青堯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隻留下那張印著“買三送一”的二維碼卡片，被林夜隨手塞進了圍裙口袋。
    “蘇璃，回去了。”林夜收拾妥當，走到藤椅邊，俯身想將她連同毯子一起抱起。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毯子的瞬間，蘇璃的身體忽然軟軟地向旁邊一歪，毫無預兆地從躺椅上滑落！
    “蘇璃！”林夜心髒驟停，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她撈進懷裏。入手一片冰涼！那感覺，比昆侖山頂最冷的雪還要刺骨。他慌忙伸手探向她的額頭，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他渾身血液幾乎凍結。
    他猛地想起什麼，手忙腳亂地從推車抽屜裏翻出一支老式水銀體溫計，顫抖著塞進蘇璃腋下。時間從未如此漫長。昏黃的路燈下，他死死盯著那根細小的玻璃柱。
    水銀線，最終停滯在一個令人心悸的位置。
    34.5℃。
    仿佛有冰錐狠狠刺穿了林夜的胸膛。他抱著懷中冰冷的身軀，站在彌漫著桂花甜香與人間煙火氣的巷子裏，如墜冰窟。
    維持宇宙情念爐心運轉的代價，那熄滅心爐的反噬，終究還是追上了他們。從創世神座跌落的溫度，正在這具凡人之軀上，冰冷地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