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靠港後的狼狽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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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根粗壯的纜繩在纜機的**中被徹底絞緊、刹死,巨大的船體微微晃動了一下,最終完全貼合在碼頭的橡膠碰墊上,紋絲不動。空氣裏還殘留著纜繩摩擦產生的淡淡焦糊味和液壓油的熱氣。
    二副長出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垮下來幾分。他掏出對講機,向駕駛台報告:“駕駛台,船尾全部帶妥!”得到那邊簡短的確認後,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油,朝我招手:“卡帶!過來,把拖輪解了!”
    我們走到剛才帶拖纜的那側舷邊。那根粗重的拖纜還緊繃著,連接著下方仍在微微調整姿態的拖輪。
    二副用腳牢牢踩住繃緊的纜繩,將其壓在甲板上,增加摩擦力,防止它突然滑脫。他指了指纜繩在船纜樁上的固定點:“拽引纜!”
    我立刻會意,繞到沉重的纜樁後麵,找到那根稍細一些、用來引導和控製主拖纜的引纜繩頭。雙手緊緊抓住,身體向後傾斜,雙腳蹬住甲板,開始用力往後拽!
    “好——!”我悶哼一聲。繃緊的纜繩摩擦力極大,極其沉重。引纜粗糙的纖維深深勒進手套。隨著我的發力,主拖纜的繩頭開始一點點地從纜樁的卡扣和羊角上被強行拽出來,發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二副的腳依然死死踩著主纜,控製著它鬆出的速度,眼神緊盯著我的動作和纜繩的滑動。
    終於,“哐當”一聲輕響,沉重的拖纜琵琶頭徹底從纜樁上脫開!我手裏頓時一鬆。
    “抓住了!”二副低吼一聲,提醒我保持控製。我們倆交換了一個眼神。我雙手死死攥著引纜,二副迅速鬆開腳,敏捷地向後退開幾步,讓出空間。
    “撒手!”他喊道。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二副已經退到安全距離,雙手猛地一鬆!
    霎時間,就像釋放了一條被束縛的巨蟒!那根粗重的拖纜失去了所有牽絆,憑借著自身的重量和彈性,“刷刷刷刷——!”發出一陣急促而驚人的摩擦聲,閃電般地從導纜孔中躥了出去,猛地砸落在海麵上,濺起一片不小的水花。
    它像一條瞬間失去骨頭的巨型森蚺,在海麵上扭曲、漂浮了幾下,便癱軟在水裏,隻留下一圈圈擴散的漣漪。
    幾乎同時,下方拖輪上的纜機也開始了“嗡嗡”的轟鳴,開始回收他們那端的纜繩。很快,那根連接我們與拖輪的紐帶便被徹底收回,拖輪鳴了一聲短促的汽笛,靈活地轉向,駛離我們去執行下一個任務。
    解決了拖輪,二副招呼我:“走!趕緊放舷梯,綁安全網!工人快上來了!”
    我們小跑著回到船尾舷梯存放處。另外幾個水手也已經過來了。大家合力鬆開舷梯最後的固定索,搖動絞車手柄,將這連接船舶與岸邊的鋼鐵通道緩緩放下,直到它穩穩地搭在碼頭岸沿上。
    接著是掛安全網。我們將那張巨大的、用粗繩編織成的網展開,把它上端的掛鉤牢牢地掛在舷牆專門的固定環上,下端則自然垂落在舷梯兩側,防止人員上下時意外落水。
    正忙活著,大副帶著水頭和李哲也從船頭走了回來。他們顯然也剛完成船頭的係泊和解拖工作,臉上帶著同樣的疲憊和鬆快。
    “怎麼樣?尾纜都收了?”大副問道,聲音有些啞。
    “收了,拖輪也解了,老鼠檔也掛了,正弄舷梯和安全網。”二副回答。
    “行,一起弄,快點。”大副說著,也加入了我們。水頭和李哲則去另一邊檢查安全網的固定情況。
    人多力量大。在眾人的協作下,舷梯和安全網很快就被安置得妥妥當當,符合所有安全規定。
    幾乎就在我們完成最後一道固定工序的同時,第一批裝卸工人已經三五成群地沿著碼頭走了過來。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工裝,戴著安全帽,說說笑笑,神態輕鬆,與我們的疲憊形成鮮明對比。
    他們熟練地踏上舷梯,腳步聲在鋼鐵格板上響起,標誌著這艘船正式進入了短暫的、喧囂的“裝貨時間”。
    我們船員則稍稍退到一邊,看著他們如同蟻群般開始接管甲板。我們的工作暫告一段落,他們的工作,剛剛開始。
    此時,渾身上下的工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巴巴地貼在皮膚上,海風一吹,竟激起一陣冰涼的黏膩感。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淌,在後頸和脊梁骨上衝出一道道泥溝,混合著剛才蹭上的鐵鏽和纜繩上的鹽漬。喉嚨幹得冒煙,每一次吞咽都帶著砂紙摩擦般的粗糙感。
    我現在隻想立刻、馬上回到我那間狹小的房間,把這一身酸臭和疲憊徹底衝進下水道。
    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踉蹌著走向生活區的梯口。一眼就看見老電(電工)正歪靠在牆壁上,一條腿支著,另一條腿悠閑地晃蕩著,腦袋耷拉著,全神貫注地盯著手機屏幕,手指飛快地滑動著,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副悠閑勁兒,跟我這剛從“戰場”下來的狼狽樣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走過去,腳步沉重,安全帽簷還在滴著水珠。陰影籠罩了他一小塊屏幕。他這才不情不願地抬起頭,瞥了我一眼。
    “老電,”我聲音沙啞地問,“這趟……有幾個冷箱要拔?”我心裏盤算著,要是數量多,估計洗完澡也歇不成,又得被叫出來幹活。
    老電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撕開,想了想,語氣輕鬆地說:“嗯。不多,就七八個。小活兒,我自己去就行。”
    這句話像一道特赦令。我心裏那根一直繃著的、擔心還有額外活計的弦,“啪”一聲,徹底鬆了下來。一股難以言喻的輕鬆感瞬間衝刷過四肢百骸,連帶著身上的酸痛都似乎減輕了幾分。
    “行,辛苦了。”我點點頭,沒再多說,生怕他反悔似的。
    看來,接下來是真沒我的事了。靠港時最累人的一環已經熬過,剩下的,是屬於別人的忙碌。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直奔自己的房間。推開那扇薄薄的鐵門,反手鎖上,將外界的喧囂和海風暫時隔絕。狹小的空間裏,還殘留著昨夜睡眠的氣息和淡淡的鐵鏽味。
    脫下那身能擰出水的工服,胡亂扔進角落的洗衣袋。打開淋浴噴頭,讓略微燙人的熱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衝刷著頭發、臉龐、以及每一寸疲憊的**。汗水、鹽漬、油汙順著水流彙入下水道,蒸汽彌漫開來,帶著硫磺皂廉價卻潔淨的香氣。
    直到皮膚被燙得微微發紅,渾身骨頭都被熱水泡得酥軟,才關掉水閥。用毛巾擦幹身體,換上幹淨柔軟的T恤和短褲,一種近乎新生的舒適感包裹而來。
    剛洗完澡,身體是放鬆了,但胃裏卻開始咕嚕咕嚕地大聲抗議,一陣強烈的饑餓感猛地襲來。離午飯時間顯然還有一陣子。
    歎了口氣,目光投向床頭櫃。那裏麵屯著些以備不時之需的零食:幾包擠壓得有些變形的幹脆麵,還有半袋受潮發軟的餅幹。平時早就吃膩了,看到包裝都提不起興趣。但此刻,為了安撫那嗷嗷待哺的胃袋,填飽肚子,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撕開幹脆麵的包裝袋,一股濃鬱的、帶著味精調味的油炸麵餅味衝出來。機械地掰碎,塞進嘴裏,“哢嚓哢嚓”地嚼著,味道單調而幹燥。又掰了幾塊軟塌塌的餅幹,混著涼白開往下送。它們提供的更多是種填充感,而非享受。
    囫圇吞棗地吃完這點東西,胃裏總算有了點底。我癱倒在鋪位上,聽著窗外隱約傳來的碼頭裝卸作業的噪音,感受著身體深處泛起的疲憊,以及那點微不足道卻真實存在的飽腹感。
    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午飯的鈴聲響起,等待真正能撫慰腸胃的熱乎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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