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濁浪裏的貴賓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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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房間裏沒呆多久,暴雨機槍般掃射甲板,彈孔般的水窪瞬間連成澤國。
    鏽渣油汙裹著煙頭屍群,向船尾奔湧成鐵腥亞馬遜洪流。
    “操!鋼獸膀胱要炸!”
    水頭踹飛的擋水板“哐當”撞舷,震落排水孔塞著的乳膠手套——
    那慘白的斷指殘肢,在濁浪裏沉浮如被閹割的尿管。
    港口規章第37條燙在腦髓:
    “靠泊期間——
    舷外排水銷!插!”
    我攥緊那枚猩紅銷釘,橡膠圈“噗嗤”吞沒釘身時,像給鋼獸尿道塞了顆帶倒刺的止瀉栓。
    積水“轟”地撞上管壁,悶響在船腹“嗡嗡”回蕩,如困獸的憋尿哀嚎。
    水麵“咕嘟”拱起膿包,“噗”地炸裂!
    半桶紅油漆“滋啦”暈染,濁浪頃刻翻成帶苯毒的月經湖。
    安全套鼓成透明水母,載著避孕藥板救生筏漂遊——
    三隻蟑螂屍骸端坐筏上,觸須隨波晃動,像趕赴冥河的貴賓席。
    “尿毒症晚期!”
    水頭撬棍捅向排水孔,“鐺!”
    銷釘紋絲不動,反震力順棍身竄上肘骨,“哢嚓!”
    麻筋炸出帶尿意的電刑。
    積水漫過舷牆“嘩啦”決堤,瀑布砸海“轟隆”如天堂泄洪。
    油汙浪“滋啦”吞沒白沫,鏽紅漩渦間——
    避孕套環旋成血色彼岸花。
    “憋不住啦!”
    帶血槽的泄洪聖旨。尿瀑“嘩”地衝垮月經湖,安全套水母群卷進漩渦,蟑螂貴賓筏“咕嚕”沉沒前,某隻蟲屍觸須最後顫了顫,像行刑官揮落的令旗。
    暴雨驟歇,甲板水窪退成牛皮癬。
    我摳起管口淤泥——
    半截紅銷釘裹著破套,橡膠膜粘著經血油漆,凝成帶腥臊的刑滿勳章。
    碼頭工人一早解綁結束,就躲在角落裏玩起了手機。手機屏“唰”地亮起幽藍海嘯——
    吃雞槍火映亮油汙指縫,抖音神曲混著浪拍舷牆,王者峽穀的龍吼被鏟車轟鳴碾成電子屁。
    三個老漢蜷坐纜樁圈,煙頭明滅如信號燈,他們相談甚歡,而我卻聽不懂一句~
    獨坐欄杆的疤臉漢子,安全帽簷壓碎半張夕陽。
    他指間煙灰“簌簌”斷落,墜向11米深的鏽色海麵——
    某隻塑料袋正裹著油汙旋舞,像給這發呆配的慢鏡頭片尾曲。
    帽帶勒出的深溝裏,汗堿結晶成微型百慕大三角。
    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碼頭的水泥地和船舷上,噼啪作響,織起一片厚重的雨幕。停靠在芭堤雅港口的輪船,此刻像個巨大的搖籃,在狂風驟雨中微微搖晃。
    遠處的霓虹燈牌在雨水中暈染開,模糊成一片斑斕而迷離的光影。水頭和老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無奈地歎了口氣:“哎,白準備了沙灘褲和防曬油,這老天爺真不給麵子。看來人妖秀是趕不上了。”
    他一邊嘟囔著,一邊裹緊了身上的夾克,目光投向岸邊幾家還亮著燈的小食攤方向——他盤算著,雨稍小點就去弄碗熱騰騰的酸辣湯暖暖胃。
    在機艙門口,老電嘴裏叼著沒點燃的煙,麵無表情地看著傾瀉而下的雨水。雨水順著船邊的排水孔嘩嘩淌下,像小瀑布似的。
    “這鬼天氣……也好。”
    他嘟囔了一句,轉身鑽回了幹燥而滿是機油味的機艙深處。雨水打在外殼上的噪音被隔絕了大半,昏暗的燈光下,他拿出工具包,開始仔細檢查昨天就有點接觸不良的一個備用配電盤接口。
    對他來說,這安靜潮濕的下午,正是處理船上那些“小毛病”的絕佳時機。外麵的喧鬧世界,遠不如眼前這些密布的線路和閃光的指示燈有吸引力。
    甲板上,水頭頂著風雨,手腳麻利地和一個碼頭工人一起,把最後幾張遮雨帆布蓋在堆放在露天的備用纜繩上。
    雨滴順著他結實的脖頸流進衣領,他也渾不在意,抹了把臉就粗聲道:“老紀,罩嚴實點!這老天爺的洗船費咱可掏不起!”
    蓋完纜繩,他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扯著嗓子吼,“走,舷梯下麵躲會兒,抽支煙!等雨小點,看看岸上哪家按摩店還開張,按按我這老腰……”
    他嗓門洪亮,穿透雨幕,帶著慣常的爽利勁兒,即使計劃泡湯,也未見多少沮喪。
    大副抓起步話機:“老四(輪機艙當值),甲板,甲板,碼頭區排水情況注意一下,舷梯蓋板檢查固定。另外,晚飯讓廚房加個熱薑湯,驅驅寒。”他沉著地發布指令,心思還在船務和補給安排上。
    旅遊是徹底沒戲了,但船上的事和人、明天的航行計劃,才是他此刻最關注的。風雨中,他沉穩的身影給了大家一種安定感。
    靠在相對幹燥的上層甲板入口,唐國成並沒有回艙休息。雨水沿著他身前的船簷形成一道透明的水簾。
    他給自己倒了杯熱茶,默默地喝著。目光越過喧囂的港口裝卸區,投向那片在風雨中顯得安靜而模糊的城市街景。
    他拿出手機,對著雨幕中搖曳的船燈、模糊的雨景,隨手拍了幾張照片。偶爾看一眼其他忙碌或躲雨的同事,眼神若有所思。這場不期而至的暴雨,打亂了計劃,卻似乎給了他一種特別的觀察角度。他像一位冷靜的旁觀者,記錄著這幅在異國港口、被雨水衝刷的浮世繪。
    窗外是傾盆的雨,他卻品著杯中嫋嫋升起的熱氣,在隨身的小本子上,借著昏暗的廊燈,緩緩寫下兩行字:“芭堤雅有雲如蓋,港口無舟載歡聲。一簾風雨觀世相,杯中茶沸慰遠航。”
    黏膩的悶熱被這場豪雨徹底衝刷殆盡。雨停後,天空像是被洗過的藍寶石,幾朵慵懶的白雲緩緩飄過。
    陽光雖然還不甚熱烈,卻帶著一種溫柔的穿透力,照得濕漉漉的碼頭地麵泛起銀光。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混合著海腥味、泥土芬芳和水汽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清冽得讓人精神一振。
    陣陣帶著涼意的海風從海麵上吹來,掠過甲板,拂過人臉頰,沁爽得讓之前被困在雨中的鬱悶都消散了大半。
    雨後的泰國,早沒了往常的悶熱,空氣中帶著潮濕,涼涼的海風吹得人舒服。
    大副確認完港口方麵的卸貨安排和明日的氣象預報更新後,總算得空離開駕駛艙。
    他信步走上甲板,雨後清冽的空氣讓他也舒展了眉頭。他走到船舷邊,雙手扶著冰冷的欄杆,極目遠眺。
    處理完所有事務後,他難得顯露出一絲鬆快。海風將他略顯淩亂的頭發吹拂得更隨意,他安靜地站在那裏,注視著雨過天晴後芭堤雅港的繁忙景象重新恢複活力——吊車又開始旋轉,拖輪鳴著低沉的汽笛,碼頭上裝卸工人恢複了吆喝。
    片刻後,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家裏的電話,聲音溫和下來,對著話筒那頭說:“喂,雨停了……這邊一切都好,放心吧……嗯,涼快多了。”這難得的片刻寧靜和家中的聲音,就是他遠航生涯中的錨點。
    而我,依舊在上層甲板的那個位置。雨水早已擦幹欄杆,陽光暖暖地照在木甲板上。手裏的茶杯續上了新的熱茶,旁邊攤開的筆記本上,之前寫下的那兩行字墨跡已經幹透。
    雨後陽光正好,在遠處的寺廟金頂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我拿起手機,這次沒有對準模糊的雨景,而是對著這雨後鮮活的港口日常,按下快門。他翻開筆記本新的一頁,提筆寫下:
    驟雨滌盡千般熱,
    海風拂麵一身清。
    碼頭浮世各滋味,
    佛頂金光慰遠行。
    涼涼的海風,帶著鹹味和涼意,仿佛能吹進人的心底,拂平所有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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