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3月3日，已經從越南南端轉向往北了。
    天氣沒有一絲轉涼，而是更熱了。
    安全帽扣頭“哢嗒”鎖死，塑膠襯裏糊上汗濕鬢角，像給快煮熟的腦殼套了層微波爐保鮮膜。
    防曬麵罩拽到下巴，尼龍帶勒進喉結凹槽，汗溪順著頸溝灌進領口，工服前胸瞬間洇出深V形溺亡區。
    手套“噗嗤”捅進五指，帆布吸飽汗液硬成鹹盔甲。
    才握角磨機柄，掌心汗井噴湧，在橡膠套裏積出微型腳汗池。
    防曬帽簷滴汗成簾，水珠“嗒嗒”砸在護目鏡上——左眼視野糊成白內障，右眼半清半濁如陰陽海。
    甲板反光刺穿鏡片，鋼板白光熔成烙鐵。鞋底膠皮“滋啦”輕響，每步踏出烤肉店撒孜然聲。工褲襠部汗漿沸騰，蛋皮粘著布料撕扯，像煎鍋上黏鍋的溏心蛋。
    水頭突吼：“不幹了！這點工資，幹這些活兒，夠對得起公司了！”
    聲波撞上帽盔“哐當”回響。
    我比三根油指——
    “三分鍾！”
    防曬麵罩內壁，唾沫星子混汗珠滾落，在護目鏡劃出帶腥的休戰符。
    癱坐纜樁陰影刹那，臀肉“嗤啦”粘上鐵板，撕下時帶起縷烤糊的體毛輕煙。
    回房間癱進床板，安全帽倒扣椅麵。襯裏汗漬拓出腦形鹽殼，額區凹槽積著混濁水窪，倒映天花板上旋轉的吊扇黑影——
    像給煮沸的腦漿立的液態墓碑。
    防曬帽簷汗珠“嗒”地墜落，在水窪砸出漣漪，墓碑晃成模糊的∞。
    大副找我，說五艙右的汙水井報警了，去量一下，我就過去了。
    汙水井蓋“嘎吱”掀開，腐腥氣浪劈麵撞來——像挨了記陳年屍臭勾拳。
    量水尺銀針垂入墨淵，鋼索“簌簌”滑落如送葬經。
    尺尖觸底“叮”輕響，
    拽起時尺身裹滿粘稠油膜。
    黑漿沿刻度爬升——“26cm”刻線被油汙吞沒，像潰爛傷口滲出的膿液標尺。
    寒光刺破油層刹那，水痕在26cm處凝成渾圓的腐敗淚滴。
    手電光柱捅進井口，光束劈開油霧——
    黑水表麵浮著七彩虹膜，汽油混著鏽渣旋成星雲。某處“咕嘟”冒泡炸裂，油花綻出骷髏狀漣漪，在井壁撞出帶回音的癌變星係。
    量水尺油漬拓上記錄本，“26cm”數字洇成墨團。
    手機裏回複數據：
    “五艙右汙水井！26cm！”
    大副呼吸驟停三秒：“啊？這麼多！。。。是艙壁漏了？”
    聲波撞在井壁嗡嗡回響，震落鏽屑“簌簌”如落棺土——
    26cm黑水應聲晃蕩，油膜裂開獰笑：“是船在流血。”
    “是不是昨天夜裏下雨，淹到了？”
    “不知道！我找老四把水排掉，明天你再好好量一下看看！”
    “好！”
    這自從不看冷箱了，改成天天量水，光量水也就算了，還要拿相機挨個拍照，再記在本子上。每個貝走道都得爬上去，也太累了！
    水頭角磨機“嗡”地熄火，火星子濺上我鞋尖：“跟那群傻子盯屏幕？”
    他甩手套砸控製台：“不如陪老子！活幹半截就開溜！”
    安全帽簷壓住半張油臉，汗鹽在鬢角結出越獄的霜花。
    消防栓陰影僅容半臀，擠進去時鐵殼燙如電刑椅。
    水頭突然踹翻油漆桶——“哐當！”
    鐵紅漿潑向攝像頭死角，在甲板烙出塊免罪金牌。
    “瞧！監控盲區蓋章了！”
    他金牙閃光，像給共犯關係鑲的鋼印。
    錨鏈窟窿黑如子宮，縮進去時鐵鏽味灌滿鼻腔。
    水頭變魔術般摸出冰西瓜——菜刀“哢”地劈開綠棺，紅瓤裂出沙冰甜霧。
    “舵樓冷庫順的！”
    瓜肉塞進嘴刹那，汁水順下巴滴進工裝領，在鹽霜地圖上衝出一條蜜糖運河。
    角磨機“躺屍”鏽渣堆，砂輪片早被曬成煎餅。
    水頭叼瓜瓤指點江山：“磨鏽要學船蛆！鑽洞不啃皮！”
    他指尖戳向纜樁蛀孔——
    孔眼密如蜂窩，鏽粉簌簌落成帶鹹味的木魚屑。
    “咱也當回船蛆！”
    瓜皮“啪”地扣上臉，涼氣混著鐵腥鑽進毛孔，像給腦漿灌的冰鎮開竅散。
    下午，頂著炎熱的太陽，開始在甲板上幹活了。
    下午要焊一個三腳架，做密閉空間的吊機。在機艙裏找了半天，機艙幽暗如鯨腹墓穴，手電光劈開油霧——
    三根鏽管斜插廢料堆，管身凹痕密如鞭刑疤。
    “操！就這仨殘廢！”
    水頭踹管“哐當”震響，震落鐵鏽雪崩，在鞋麵堆出微型礦難現場。
    乙炔罐“嘶嘶”噴藍焰，焊槍點燃刹那——
    “噗嗤！”
    火龍竄出槍口，舔上管口鏽痂“滋啦”作響，青煙騰起裹著鐵腥，像給陳年腐骨燒的往生符。
    焊條熔滴“噼啪”炸裂，鋼水濺上工褲“嗤”地烙穿，在腿毛叢林燙出帶焦香的戒疤。
    手拉葫蘆吊上三角架，鐵鏈“嘩啦”纏死鋼管。
    葫蘆殼反著屍檢台冷光，齒輪槽裏嵌著油泥，像給這機械菩薩喂的黑舍利。
    鋼絲繩“唰”地穿膛過，繩頭鏽渣簌簌抖落——
    “操！鋼芯長骨刺了！”
    水頭猛拽繩尾，鋼絲“嘎吱”**如絞刑架繃緊，在滑輪槽啃出帶鐵屑的佛經。
    連接板壓上管口，螺栓“哢嗒”捅進螺眼。扳手“嘎吱”旋死螺帽——
    螺紋摩擦聲似磨牙咒，震得三角架“嗡嗡”顫栗。最後半圈卡死刹那，螺帽“嘣”地爆出裂紋，像給這臨時刑架念的緊箍咒。
    水頭抓廢鐵錠掛吊鉤：
    “開光！”
    葫蘆鏈“哢噠”瘋轉——
    鐵錠懸空晃成鍾擺，三角架“吱呀”**，焊疤“噼啪”炸出星火。
    “撐住啊！”
    他突鬆手刹！
    鐵錠“轟”地砸向甲板，“哐當！”
    震得腳底發麻，焊縫處青煙“嗤”地騰起，像刑架吐出的臨終煙。
    夕陽熔金鍍焊疤時，三角架斜影釘死甲板。
    水頭拍我汗濕的肩：
    “瞧！咱焊的救命符！”
    他指尖戳向焊縫——
    魚鱗紋焊花凝成青銅色，在管身蜿蜒如合掌的千手觀音。
    吊鉤輕晃刮過晚風，“叮鈴”脆響混著浪聲，像給這糙活兒係的護魂鈴。
    三角架“哐當”砸進運河間，震落鏽灰如香爐倒扣。
    焊疤蹭過汙水管彎頭，“滋啦”刮出三串火星——
    像給這鐵菩薩點的長明燈。
    水頭踹它貼緊艙壁：“蹲牢去！等演習裝孫子！”
    黑影吞沒鋼架刹那，葫蘆吊鉤“叮當”晃蕩，似給幽閉刑搖的喊冤鈴。
    密閉艙傷亡率白紙黑字：“缺氧4分鍾→腦死亡硫化氫30ppm→肺化屍水可燃氣體5%→人肉炸彈”
    數據欄旁貼著去年剪報——某輪清艙三人悶死，屍檢照肺葉黑如焦炭，配文：“忘記呼吸的代價”。
    演習記錄簿第37頁：“臍帶三結”
    （通風管/信號繩/救生索）
    圖解繪成臍帶纏繞胎兒，標注：“進艙即歸零，你是鐵腹重孕的胚胎”。
    翻頁見血紅批注：“2021。9。12三副演習忘通風管，模擬中毒休克，罰抄此頁93遍”。
    墨跡被汗洇出人形水漬，像給條款蓋的血手印。
    船長袖口常粘白色晶粒——壓載艙演習殘留的鹽霜。
    某次菜鳥忘戴呼吸器，他指尖鹽粒彈進其衣領：“這粒！是上批悶死鬼的汗！”
    鹽晶在頸窩融化刺癢，像給蠢腦種的記憶蠱。
    水頭後背烙著井字疤——
    某次演習跌落豎梯的焊疤。
    他拍疤訓菜鳥：“真摔比假練強！疤是肉刻的《安全規》！”
    疤痂隨肌肉賁張蠕動，如鉛印的帶痛感的活體條款。
    消防櫃貼著手寫便簽：“17分鍾黃金救援窗——
    前3分鍾：綁信號繩
    中10分鍾：搜救+通風
    後4分鍾：拖屍”
    便簽邊角卷曲泛黃，粘著幹涸的鼻血斑點，像給這冷數字開光的人油。
    大副金牙咬碎過演習報告：“假人？真出事誰拖你屍？”
    他掏假牙“當啷”拍桌：“老子的牙！是替死人嘴裏摳的！”
    金冠刻字“1989”模糊，某道裂痕沁著褐漬——像含過帶鐵鏽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