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七章獨眼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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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5日,1800,在不到12小時的時間裏,完成了裝卸貨工作。最後一根纜繩收回來時,拖輪已經把我們往外拽了出去。
鎖扣咬合聲還在甲板震顫,拖輪纜繩已繃成滿弓。浪花炸開的白沫像摔碎的薄荷糖,港口在暮色中迅速褪成積木堆。
還好是吃完了晚飯才離的泊,不然這一套活兒下來,很容易低血糖!
引水梯鋼鉤離艇的悶響還在耳膜震,甲板工作燈“哢嗒”熄滅。
黑暗如墨鬥魚噴汁,瞬間吞沒視線。
我和水頭同時拍亮頭燈——兩道光柱刺破黑幕,像兩柄鏽刀捅進濃粥。
光束掃過濕滑甲板,夜露在鋼板反出幽綠磷光。
水頭踩中纜繩結踉蹌:“操!誰留的絆馬索?”
我扶住冰冷欄杆,手套沾滿夜露,寒氣透進掌骨舊傷——
去年收錨時被鋼索咬的疤,此刻像條凍僵的蜈蚣在肉裏醒。
應急錨臥在船首,錨爪深陷導鏈孔,像隻死攥岩礁的鐵章魚。
水頭掄起撬棍插進鏈縫:“一!二!”
金屬刮擦聲如巨獸磨牙,火星濺上他頭燈罩,炸出幾粒微型煙花。
我拽緊刹車柄,絞鏈“嘎吱”**,錨鏈一寸寸回吐,帶出腥鹹的淤泥味,像給黑夜灌了口海底陳釀。
對講機突然炸響:“船頭!進度?”
水頭啐口唾沫:“催魂呢!錨腚長鏽了!”
我按下通話鍵,喉結滾動吞掉髒話:“收一半,卡住了。”
船長電流聲滋滋:“抓緊!潮水轉向了。”
聲波混著浪聲傳來,像隔著一層棺材板。
水頭頭燈射向鏈輪卡槽:“鏽渣堵死!拿柴油!”
我摸出油壺澆下,黑油裹著鏽屑滴落,在甲板畫出石油泄漏般的抽象畫。
撬棍猛捅——“轟隆!”
錨鏈突然鬆動,慣性帶著絞盤飛轉!
水頭被鏈條掃倒,頭燈滾向舷邊,光柱在浪尖劈出道銀河。
錨爪終於馴服,卡進錨穴如巨獸歸籠。
水頭癱坐喘氣,褲腿撕開半尺,血混油汙糊滿小腿:“媽的。。。工傷加餐!”
我拽過止鏈器扣死,鋼銷“哢嚓”入位,像給棺材釘上最後一顆釘。
對講機再響:“船頭!完事關燈!”
水頭抓起機器吼:“收工!燈不用了!”
船長電流聲帶著靜電愉悅:“好的收到。”
我補刀:“省電費給您買豬頭肉!”
靜默三秒,電流滋滋如冷笑。
我們同時豎中指,黑暗吞沒了這無聲的叛逆。
回頭望,駕駛台舷窗亮著綠豆大的光。
船長剪影貼在窗前,像枚釘在觀察孔的郵票。
水頭瘸著腿罵:“老棺材瓤子!熬鷹呢?”
頭燈光圈裏,汗珠混血滴落甲板,砸出幾朵微型浪花,瞬間被黑暗舔淨。
關燈刹那,黑暗重新縫合傷口。
唯有駕駛台那點綠光浮在墨海,像隻永不閉合的獨眼。
水頭突然嗤笑:“猜他現在端咖啡還是摳腳?”
笑聲撞上浪聲,碎成鹽粒撒進深淵。
推門撞進股熱浪——汗酸混鹵香,煙味絞著機油味,像被塞進發酵的鯨胃。
水頭癱在床沿,褲衩鬆垮掛胯骨,脊背油光如抹了醬油的甲板。
筆記本屏亮在茶幾上,韓劇男女正雨中哭嚎,船身晃得人臉扭曲,淚水分叉成八爪魚須。
水頭彈煙灰進易拉罐:“聲兒關小!比主機還吵!”
女主角抽泣卡在喉嚨,化成電流滋啦聲。
塑料袋攤開小桌,醬豬耳琉璃透光,鴨脖辣油凝成琥珀,真空包裝鼓脹如浮屍。
水頭撕包裝如撕繃帶:“啃!工傷特供!”
鴨脖斷骨脆響,混著他小腿結痂傷口的血鏽味。
紅星二鍋頭倒進搪瓷缸,液麵晃出螺旋紋。
水頭灌半口,突然澆向小腿傷疤——
“嘶。。。比碘酒帶勁!”
酒精混血水淌進拖鞋,泡沫“啵”地炸裂,像微型魚雷。
男主雨中吼:“不能沒有你!”
水頭嗤鼻:“屁話!沒誰地球都轉!”
他戳屏罵女主:“哭墳呢?換我早踹了!”
煙灰簌簌落鍵盤,給韓劇男主頭發染了層霜。
浪頭猛拱船身,筆記本滑向床沿。
水頭猴子撈月般撲救,鹵汁潑上鍵盤——
空格鍵黏住鴨油,男主哭臉卡成表情包。
“操!當防震托盤是擺設?”
他撕半卷手紙塞櫃腳,動作像給大炮墊楔子。
我撕鴨掌筋啃,辣油蟄破口腔潰瘍。
水頭突然亮手機:“瞧!今兒收錨掛的彩!”
照片裏小腿血肉模糊,背景是錨鏈絞盤,像給鋼鐵巨獸獻祭活肉。
“值!”他碰我杯,“換這頓酒肉,再掛三道也值!”
白酒灼過潰瘍,疼出眼淚混著辣汗。
韓劇進廣告時,艙室隻剩輪機嗡鳴。
水頭盯著結痂傷口:“那老棺材。。。肯定還蹲駕駛台。”
他忽然熄屏,黑暗吞沒男女主凍僵的淚臉。
唯有煙頭紅光明滅,映著他咬肌繃緊的輪廓,像礁石啃著浪。
浪聲漸密如密鼓。
水頭突然踹櫃:“睡!明天還這條老命!”
易拉罐捏癟甩進角落,“哐當”驚飛蟑螂。
我摸黑出門,指尖粘著鴨油,在門框按下枚油指紋——
像留給黑夜的錨印。
走廊盡頭,駕駛台舷窗仍亮著綠豆光。
那點幽綠刺破黑暗,像永不閉合的獨眼,監視著整艘船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