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寧波必經之路——蝦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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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5日晚上八點,我們來到了寧波舟山錨地。
“這一路也不過十二三個小時,就這倆港和海防楊浦要累啊!”水頭叼著半截煙,癱在甲板的長椅上,像條被風幹的鹹魚。
確實,從上海到寧波舟山,航程短得跟鬧著玩似的。主機剛熱好身,船就已經到地方了。可偏偏就是這短短的兩港——上海和海防洋浦,能把人折騰得骨頭散架。
沒拋多久,第二天上午起錨,錨鏈剛收完,船就迫不及待地往碼頭裏鑽。
路過蝦峙門時,兩岸的山像被誰隨手捏出來的,一層疊著一層,綠得發黑。山腳下密密麻麻的漁船擠在一起,遠看像一堆火柴盒,近看才發現每艘船上都站著人,正抻著脖子往我們這兒瞅。
“這要沒引水……”水頭叼著煙嘟囔,“咱這船非得在這兒畫個”之”字形不可。”
引水員是個精瘦的老頭,穿著橘色救生衣,說話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左舵10……慢車……注意右邊那排浮筒!
老紀盯著雷達,上麵的小綠點像炸開的煙花——全是漁船,有的橫著開,有的斜著竄,還有幾艘幹脆停在航道中間補網。
“這幫打魚的~三副咬牙切齒,“把航道當自家客廳了。”
突然,一艘小漁船從山灣裏猛地躥出來,直奔我們船頭。引水員抓起高頻就吼:“浙象漁48*****!你船不要命啦?!”
漁船上一個戴草帽的漢子抬頭看了看我們這艘萬噸巨輪,(漁民形象純靠腦補,有時候都看不見船,之間雷達上麵好多些小點,更何況船上的小火柴人呢!)慢悠悠地轉了個彎,船尾甩出一串泡沫,像在嘲笑我們大驚小怪。
過了最窄處,水麵豁然開朗。遠處寧波港的吊機已經排成鋼鐵森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水頭在船頭瞭頭,一邊玩著手機一邊抽著煙,把煙頭彈進海裏:“得,又活過一關。”
靠碼頭比想象中順利。這裏是舟山群島其中一個非常小的小島。這邊的工人手腳麻利,纜繩剛拋過去,係纜樁上就已經纏好了防磨墊。然後用叉車把纜繩送到纜樁附近,三五個工人一起使勁薅下來,掛在岸上的纜樁上。
還沒靠好,吊機就已經“嗡嗡”地開了過來。像一隻鋼鐵長頸鹿,精準地叼住集裝箱,輕輕一甩就碼放整齊。
“這效率!”水頭叼著煙感歎,“比越南那幫磨洋工的強多了。”
傍晚,水頭和機艙他們幾個溜達著下地。這座小島和想象中不太一樣——沒有霓虹閃爍的夜市,沒有吆喝聲不斷的排檔,隻有零星幾家小超市亮著燈,門口坐著幾個穿工裝褲的男人,慢悠悠地剝著花生,就著啤酒閑扯。
島上的路是新修的,柏油黑得發亮,但車少得可憐。偶爾有摩托車“突突”地駛過,車燈在空曠的路麵上劃出短暫的光弧。遠處,新建的跨海大橋亮著路燈,像一串珍珠項鏈懸在漆黑的海麵上。
“以前這兒全是漁船。”便利店老板遞給小高一瓶冰鎮可樂,“現在嘛,年輕人要麼進船廠,要麼去碼頭開吊機。都是外來的,本地人很少呆在這破地方了!”
小高跟著老四蹲在路邊喝可樂,看著海對麵的船廠燈火通明,夜班工人的安全帽在鋼架間忽上忽下,像一群發光的螢火蟲。偶爾有焊接的火花濺落,又很快被海風吹滅。
回到船上時,水頭正和幾個工人分享從島上買的烤魚片。
“夜生活?”他嗤笑一聲,“這兒連個像樣的燒烤攤都沒有!”
(這座小島像被時代卡在了某個縫隙裏——橋修好了,路拓寬了,可夜晚的風裏,依然飄著舊時的魚腥味。)
天剛蒙蒙亮,碼頭工人就已經在甲板上忙活開了。集裝箱像積木一樣被吊機挪來挪去,發出“哐當哐當”的悶響。我和水頭蹲在艙蓋板上,人手一杯速溶咖啡,盯著最後幾個箱子被塞進船艙。
“完貨了!”工頭衝我們揮揮手,“檢查綁紮吧!”
水頭把咖啡一口悶完,紙杯捏扁了塞進兜裏:“走,幹活!”
我們就拎著一個鐵鉤子,像兩個驗房師似的在集裝箱堆裏鑽來鑽去:
沒上鎖的底鎖:用腳一踹就“咣當”響,用鉤子鉤過來,有時候打滑,一不小心就把手磕到旁邊的綁紮杆上了~痛~
沒落準位置的箱子:趕緊用對講機上報,要求碼頭這邊立即返工,直到解決這個問題為止。
鬆鬆垮垮或者壓根沒綁的綁紮杆:用手掰一下試試能不能掰得動,能掰動,也是要求返工(趁著工人還沒下船,隨便抓一個跟他說,人家就會來的。要是都下了船,咱們開走了才發現,自認倒黴吧~自己動手擰緊。)
還有一個要我們去完成:把艙蓋的所有安全銷子都給它插上。(卸貨前,拔銷子;裝貨後,插銷子。這活兒聽起來簡單,幹起來卻像在參加鐵人三項!)
安全銷子的分布比較廣泛,船舷兩邊,每個艙都有倆(左一個右一個),艙前艙後各六個。每個銷子約三十公分長,沉甸甸的,鉤子鉤住後麵的鐵環,得用吃奶的勁兒才能拖動,活像在拉一頭倔驢。(有時候拉不動,隻能用錘子,跪在地上慢慢敲出來)
銷子和插孔常年風吹雨打,鏽得連親媽都不認識,得左搖右晃、前懟後撞才能勉強插進去,有時候還得上腳踹兩下。
時不時忘記哪個銷子沒拔,等卸貨的時候可就等著挨批吧!吊機把艙蓋吊下去,但凡有一個銷子沒拔,人家就吊不起來!
還沒檢查完,老陳在遠處喊:“你倆檢查完沒?引水都上船了!”
水頭頭也不回:“急啥!綁紮不牢,箱子掉海你負責嗎?”
老陳的喊聲還在甲板上回蕩,也沒聽清說的啥。水頭已經一個箭步躥到了下一個集裝箱的角落。我也加快腳步,在集裝箱之間穿梭。
“先這麼著吧!給兩邊的幾個箱子檢查一下,銷子給插上,等解完纜,放好梯子再來整吧!”
水頭也意識到時間的緊迫,已經不允許我倆接著幹這個活兒了,隻是跟大副說一聲“都檢查了,沒有問題”,然後就各奔船頭船尾忙活去了。
主機的轟鳴聲突然拔高,從低沉的嗡鳴瞬間變成震耳欲聾的嘶吼。甲板開始劇烈震顫,仿佛整艘船突然活了過來。
我們靠在船舷邊喘著粗氣,身上的工作服還沾著剛才搶修綁紮時蹭的機油。二副吐出的煙圈被海風吹散,之前的忙碌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氣喘勻的我們,隻見碼頭工人已經拖著後麵那條船的纜繩,小跑向岸上纜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