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尺裂魔淵 第五十三章幽草界·尺骨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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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淵船拖著沉重的陰影,在死寂的黑暗深海中潛行。巨船內部億萬心搏的“咚…咚…”悶響,此刻被一種更宏大、更令人心悸的噪音強行覆蓋——船殼外,無處不在的海水摩擦擠壓著魔物甲鱗,發出“吱嘎……哢哢……”的艱澀**。仿佛整片海域都在抗拒這艘不該沉入此地的巨船。
光,徹底消失。唯有船體自身那些巨大魔手劃水時,偶爾會帶起幾點幽冷的磷火,如同深淵中飄飛的鬼眼,一閃即逝。
絕對的黑暗與巨大的水壓,成了新的牢籠。船腹那曾經吞噬整座磐石堡的、如同巨獸胃囊般的空間,此刻更顯死寂與擁擠。劫後餘生的軍民蜷縮在冰冷潮濕的角落裏,呼吸都帶著恐懼的回音。每一次船體的細微震動,每一次魔鱗發出的怪異摩擦聲,都會引來一片壓抑的嗚咽與顫抖。絕望如同沉澱在艙底的寒冰,緩慢而堅定地凍結著每一絲生機。
在船腹底部最幽暗的角落,一團晦暗的光芒頑強地亮著。光芒來源於一把古樸沉重的木尺,以及尺身上新刻下的、八道毫無規律但筆直的潮痕。山娃子小小的身影蜷在那裏,額頭冒著虛汗,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戰栗。他將木尺緊貼在自己胸前的心髒位置,仿佛要壓住那顆因四周龐雜惡意而狂跳的心。他的左眼,那隻被心種碎片點化、流動著金光的眼眸,此刻光芒紊亂地閃爍著,瞳孔中映出周圍並非完全寂靜的黑暗——空氣裏彌漫著無數細碎、尖銳、帶著海藻般滑膩口感的無聲嘶鳴!那是絕望在無聲尖叫,是恐懼在被腐蝕溶解!他能“聽”見。
“山娃子!”林楓的聲音帶著急切,他幾步跨到山娃子身邊蹲下。獸皮卷《逆道方》依舊展開在他手中,圖譜上代表磐石堡的祭印暗藍光芒暫時平穩了些,但整個圖譜都在散發出一種壓抑的、瀕臨碎裂的低頻震動。林楓的破妄金瞳在幽暗中如同兩盞凝聚的小燈,他能清晰看到山娃子周身逸散的靈光正被周遭冰冷的絕望力場撕扯、吞噬!“穩住!守住心神!它在吞吃你們的”氣”!”他伸出手指,指間一點極其稀薄的元初清氣試圖點向山娃子的眉心,試圖隔絕那股無形的侵蝕。
就在指尖即將觸及的刹那!
轟——!!!!
毫無征兆地,整艘魔淵船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拳狠狠擊中船腹!船體發出一聲令人魂飛魄散的恐怖巨響!
不是撞礁!不是外部攻擊!
而是船體自身的骨骼在斷裂!
在巨船龍骨最核心的位置,一股狂暴的力量由內炸開!堅逾精鋼的玄黑魔骨,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哢嚓”聲——寸寸崩裂!刺目的慘白色骨茬如同巨大的荊棘,瞬間刺穿層層厚重的船底防護板(那是融合了磐石堡殘骸與魔淵物質的混合體),猙獰地暴露在擁擠恐慌的人群視野之中!
伴隨著魔骨斷裂的,是一股沛然莫禦的、源自深海魔淵核心的狂亂怨念洪流!它如同積蓄了億萬年的穢血與劇毒熔岩,沿著斷裂的骨骼通道,自船體深處向上猛烈噴發!
“呃啊啊啊——!”
刺耳的非人尖嘯驟然從四麵八方響起!並非來自人,而是那些原本嵌在魔淵船結構深處、如同螺絲般起著加固作用的微小黑影!此刻,這些幹癟枯瘦、如同曬幹了千年的海猴子屍骸般的怪影,在核心怨念的刺激下徹底蘇醒、暴走!它們的身影瞬間膨脹、扭曲!空洞的眼窩深處燃起猩紅血光,枯爪般的指骨變得鋒利如剃刀!它們發出貪婪的嘶吼,目標明確地撲向艙底暴露在骨茬斷口外的——新鮮的磐石堡軍民!
腥風撲麵!死亡近在咫尺!
韓無刃動了!
佝僂的身影在絕望的尖嘯聲中猛地挺身!那柄裂紋斑駁如蛛網、尺尖隻剩米粒大小的無量清光的斷雲脊,被他反手拖在身後!蒼老的雙眸掃過噴湧著混亂穢流的斷裂魔骨、掃過那些撲殺而下、麵目猙獰扭曲的魔影,他臉上再無半分往日的暴戾與悲愴,隻有一種沉入深淵般的、絕對的冷靜。他沒有第一時間撲向骨茬斷裂的方向,而是手腕極其輕微卻精確地一抖!
嗚——!
一道淒絕的破風聲響起!斷雲脊拖曳著那點微弱的清光,劃出一道幾乎難以用肉眼捕捉的、精準到極致的弧線!它掠過艙壁上幾滴剛剛因為震蕩而懸而未滴的冰冷水珠!
噗!噗!噗!
幾聲輕響,如同死寂中濺起的石子。那幾滴微不足道的水珠瞬間炸開、湮滅。斷雲脊尺身上最後那點微弱的無量清光,在湮滅水滴的瞬間——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不是攻擊!不是防禦!
他在丈量!
以水珠為尺,以空間為度!
瞬間,他渾濁的眼眸似乎清晰了片刻。佝僂的身影動了!不再是勇猛衝殺,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節奏——後退半步!斷雲脊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幾乎不反光的微白長線,帶著一種無可匹敵的沉靜決斷之力,自斜下方撩起!尺線斬過的角度、速度、距離,竟與他剛剛湮滅那幾滴墜落水珠時所形成的、微小到幾近不存在的痕跡軌跡——完美重合!
噗嗤!噗嗤!噗嗤!
沒有金鐵交鳴的轟響,隻有一連串幹淨利落的、如同快刀切開朽木般的輕響!斷雲脊冰冷的尺刃斬過虛空,也斬過三具最先撲下的、幾乎要撕裂前排軍卒喉嚨的龐大魔影!慘白清光如電閃過,三具扭曲膨脹的魔影身軀驟然從中軸線上精準地裂開,如同被無形卻絕對公正的標線裁開!連同一部分狂瀉而出的混亂穢流也被這一尺短暫斬斷!被切開的魔影甚至來不及發出瀕死的哀嚎,便在斷雲脊蘊含的無量清寂之意下快速灰飛煙滅!
這神乎其技的一尺,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裏投入一小塊冰,瞬間震懾了周圍的魔影!
然而,韓無刃看也不看戰果,身體被巨大的反衝力逼得“蹬蹬蹬”連退三步!手中的斷雲脊在斬滅三魔、切斷穢流後,尺身上的裂紋瞬間蔓延,幾乎布滿整個尺身!尺尖那點無量清光更是微弱到極致,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而他剛剛湮滅水珠時眼中閃過的那抹清晰,也早已被更深沉的疲憊所取代。
“老韓!”林楓驚怒交加。
“裂縫…在…愈合?”山娃子強撐著顫抖的身體,那隻點金的左眼死死盯著船底猙獰的骨茬斷口處。在他的視野中,伴隨著韓無刃精準一尺斬出的通道,竟有絲絲縷縷極為純淨的溫潤白光,如同靈蛇般從船殼裂縫處悄然探入!白光所過之處,那狂亂噴湧的穢流竟被強行撫平、稀釋!更有一股微弱卻堅韌的生之氣息在白光中流轉!是外麵那朵白蓮的力量!它在用赤翎心火殘餘的星芒之力,艱難地堵漏!
同時,透過裂縫,山娃子模糊看到更深的海底,一片如同巨大黑色絲綢般平鋪的陰影正籠罩而來——那是屬於黑蓮的無形領域!它正在船底張開龐大的吞噬之域,以恐怖的吸力穩定著船體的平衡,強行壓製著龍骨斷裂處魔淵本源的怨念暴動!
黑蓮鎮淵,白蓮淨穢,雙蓮之力內外合力,勉強維係著這艘破碎巨船不至於立刻分崩離析!但船殼撕裂處的魔骨創麵仍然在細微震動,如同巨獸痛苦的殘喘。
“它們在…但船骨…還在哀嚎…”山娃子用力咬了下嘴唇,試圖將自己的意識強行從那無處不在的絕望囈語中拔出來,“它在呼喚…召喚更多…吃人的東西!”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囈語,船殼巨大的破損處,猛地探入數條巨大、濕滑、覆蓋著慘綠粘液的墨色巨索!它們如同巨蟒出洞,帶著濃鬱的海腥與屍體腐爛的氣息,並非攻擊人群,而是狠狠吸附在船底暴露的巨大骨茬之上!
滋滋滋——!
慘綠色的粘液與刺穿船板的白色骨茬接觸,發出恐怖的腐蝕聲!巨大骨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侵蝕、軟化、塌陷!同時,那些墨色巨索本體瘋狂蠕動,每一次蠕動都從骨茬深處強行抽吸出濃稠如膏、散發出熾熱邪異氣息的暗紫色骨髓!
魔骨之中流出的,竟是灼熱的熔岩!它在吞噬船的骨!
“不能讓它吞!”林楓目眥欲裂!他立刻明白了!這是“淵喰”在加速同化魔淵船的核心龍骨!一旦核心被徹底同化,這艘船將成為它龐大肢體的一部分!船上所有人都將成為它肚子裏的餌料!
然而船腹空間實在過於巨大和混亂,魔影肆虐,軍民驚恐奔逃擠壓成一片。從中心骨裂處到巨索入侵點,中間隔著太多哭喊奔逃的人影,根本無法立刻衝過去!
就在此時!
一股奇異的波動自山娃子所在的方向傳來!
嗡——!
並非山娃子發出,而是他死死按在胸前的木尺!那柄粗陋的、刻著八道新潮痕的木尺突然發出低沉的嗡鳴!尺身上每一道新刻的潮痕都亮起了溫潤如玉的白光!那光芒的氣息,竟與外麵湧入的、赤翎心火的白蓮淨世之力——同源呼應!
更驚人的是,山娃子瘦小的身軀竟暫時停止了顫抖。他盯著那些吸附在骨茬上的墨綠巨索,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竟不再是純粹的恐懼,反而像被激怒的小獸,流露出一種近乎本能的、針對侵入者的洞察與憤怒!他攥著木尺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
“先生!那”吸管”!像不像…田裏吸糧汁的膩蟲?”一個沙啞卻清晰的比喻,猛地從山娃子口中吼出!他手指點向那些正拚命吸吮骨髓的墨綠巨索,聲音撕裂了混亂的噪音!
就在這句童稚比喻脫口而出的瞬間!
墨滄霄手中的道紋硯台無聲震動!
硯池深處那點溫潤白光核心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亮!硯身上,那些原本與山娃子刻刀落尺時共振閃爍的玉白色裂痕光暈——瞬間流動起來!
仿佛被山娃子那句粗暴卻無比貼切的比喻“點醒”!硯身上所有裂痕內流淌的玉白色光芒,不再是無序的閃爍,而是如同江河歸海,猛地朝硯台前端彙聚!伴隨著墨滄霄心念所指,一道凝聚了萬千玉白裂痕之光的鋒銳尺意——如同實質的斷痕之刃——自他指尖迸射而出!
這道尺意光芒沒有絲毫浩然博大的氣象,隻有一種純粹的——斷裂!那是規則破碎後凝聚的斷口,帶著天罰般的決裂之意!
唰!
玉白色尺痕掠過混亂的船艙,精準地斬向其中一條吸吮得最為貪婪的墨綠巨索!
嗤——!!
一聲極其刺耳的撕裂聲!
那堅韌粘滑、連魔骨都敢吞噬的巨索,被這道凝聚了規則斷痕之力的尺意斬過——如同熱刀切入凍結的豬油!毫無阻礙地——應聲而斷!斷口處光滑如鏡,沒有濺起一滴粘液,隻有被瞬間“斬斷聯係”的虛無!吸力戛然而止!
正在被抽吸的暗紫骨髓逆流回魔骨,那條斷裂的巨索殘肢如同死蛇般從骨茬上滑落!附著在白蓮淨世之力下的船體創麵,壓力似乎減輕了微不可察的一絲。
“有用!”林楓狂吼!墨滄霄眼中也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韓無刃喘著粗氣,看著那道凝練著規則斷痕之力的尺意,又看向山娃子手中那把兀自閃爍著溫潤白光、照亮他稚嫩卻凶悍臉龐的木尺,那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混雜著震驚、錯愕、與近乎荒誕的複雜表情。這孩子一句粗野的“膩蟲”,竟點醒了沉寂破碎的規則殘痕?那木尺…是它的引子?
嗡…嗡…
魔淵船在雙蓮的守護下依舊破開深水潛行,船外那無盡的黑暗中,不知何時開始浮現出星星點點的、幽冷如碧火的微光。光點漸漸密集,起初如同散落的星辰碎屑,隨後竟連綴成片,如同鋪滿了整個海底的巨大發光草甸!幽藍色的光芒微微搖曳,將墨淵船龐大陰森的輪廓浸染在一片詭異而壓抑的微光之中。
船底被撕裂的龍骨創口,在白蓮之光和韓無刃、墨滄霄的合力壓製下,暫時被堵住。但所有人都知道,這艘船已是強弩之末。死寂籠罩著船艙,每一次異常的顛簸都讓幸存者們驚惶四顧。
墨滄霄盤膝坐在最靠近船頭破洞的位置,道紋硯平放膝頭。硯池核心的白光微微跳動,硯身上玉白的裂痕光暈流轉不息,隱隱透出比以往更強烈的鋒芒。方才那“斷痕之刃”的一尺,雖成功斬斷了一條巨索,卻也如同抽走了硯台最後一絲溫潤元氣。裂痕之內,隻剩下冰冷破碎的決絕。他指骨分明的手指在裂痕上無意識地摩挲,感受著其下規則斷裂的尖礪本質。
山娃子裹著那件寬大的破皮襖,蜷在離墨滄霄不遠的一個角落。木尺已經不再嗡鳴,但那八道親手刻下的粗糙潮痕,卻仿佛烙鐵般留存在尺身上,在幽碧微光的映照下泛著淡淡的暖意。他的目光不再空洞,而是牢牢鎖定船頭巨大的破損處——海水正緩慢地從那裏滲入,形成一小片濕滑的泥濘。幾隻逃過魔影撲殺的、沾滿汙泥的土褐色地衣蟲,正慌亂地在這片泥濘中爬行。
韓無刃拄著斷雲脊,站在稍遠處如同朽木。尺身上最後一點無量清光已徹底熄滅,隻餘一片死寂的灰白。他盯著山娃子尺上的潮痕,又看看自己手中這把曾經丈量過無量天地的至寶尺,枯槁的臉上毫無波瀾。就在那斷裂的魔骨創口被勉強封堵的瞬間,一股來自龍骨深處更深處、更精純也更瘋狂的魔淵怨念餘波,如同無形的冰錐,刺入他早已枯竭的道心深處!並非劇痛,而是一種無孔不入的、深入骨髓的汙穢之寒。斷雲脊的裂紋似乎又深了些許。
突然!咻——!
破空銳響!一道細長的慘綠骨刺,如同自黑暗中射出的毒箭,毫無征兆地從船外幽藍的光帶深處激射而至!目標直指船艙中離船頭破洞最近的一個身影——墨滄霄!
速度太快!角度刁鑽!帶著一種海藻腐爛和劇毒混合的陰冷腥風!骨刺所過之處,空氣都留下淡淡的慘綠色毒痕!
“小心!”林楓的破妄金瞳捕捉到了那一抹惡毒的寒光,但驚呼已晚!骨刺距離墨滄霄後心不過咫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錚!
一聲沉悶如鼓槌擊打朽木的震顫之音,猛地從墨滄霄膝前的道紋硯中爆發出來!硯身上所有玉白色的裂痕光暈驟然收束至硯池前端一點,凝成一道不足寸許、卻極度凝練刺目的斷痕鋒芒!
但這鋒芒並非反擊,而是嗡地一聲,自主地、精準無比地彈射向另一側——射向韓無刃那柄如同死物般拄在地上的斷雲脊!
幾乎是同一刹那,韓無刃那原本如同徹底凝固的瞳孔中,忽地映照出山娃子腳下泥濘裏最後一隻奮力掙紮、即將被汙水淹死的地衣蟲!那蟲子弱小,笨拙,在泥水中徒勞扭動。它的徒勞、它的掙紮、它在傾覆的泥水中試圖維持一個微小生命存在的荒謬與必然……這一切,如同無聲的驚雷,狠狠劈入韓無刃被怨念凍結的道心深處!
無量無光的世界之外,尚有掙紮於尺寸之間的蟲蟻生死!
他手中死寂的斷雲脊,在被那道規則斷痕鋒芒觸及的瞬間,竟是紋絲未動!但尺身深處,一點灰燼般的、幾乎無法被感知的微弱熱力,猛地被喚醒!如同寒夜中餘燼複燃!
韓無刃那枯木般的身軀動了!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爆發,有的隻是純粹的“點”的動作——手腕向上提起寸許,然後以肩為軸,斷雲脊那灰白黯淡、布滿裂紋的尺刃以一個最基礎卻最精準的幅度——向下一點!動作緩慢,精準,帶著一種以尺量度微小生命的莊嚴!
尺尖正好觸碰到下方一塊因船體震動而凸起的、碗口大小的玄黑魔鱗!
轟——!!!
難以想象的力量從那灰白尺尖的一點處爆發!
整個船艙劇烈震動!那塊堅硬的魔鱗如同被無形的巨錘轟擊,瞬間向下塌陷、龜裂、轟然炸開一個巨大窟窿!無數碎裂的鱗片在衝擊波中如同炮彈碎片般激射向四周幽暗的海水!強烈的衝擊更是形成了一道錐形的、扭曲空氣的灰色濁浪!
嗤——!
那枚陰險射向墨滄霄的慘綠骨刺,在距離他護體靈光僅存一張紙的距離時,被這道後發先至的恐怖點鱗衝擊波側麵狠狠撞上!骨刺瞬間哀鳴一聲,被巨大的蠻力強行扭曲了軌跡,險之又險地貼著墨滄霄的臂膀射入船艙深處,“哆”地一聲釘進一根粗壯的魔骨立柱!墨綠的毒液滋滋作響,腐蝕著骨頭!
灰白衝擊的餘波並未止歇,如同無形的怒獸,狠狠撞入船外那片幽碧光芒構成的“草甸”之中!
嗚嗚嗚——!
刺耳扭曲的尖叫瞬間爆發!
幽碧光芒劇烈扭曲、熄滅!幾道原本隱匿在海草光影中的佝僂身影被這蠻橫至極的衝擊波強行逼出原型!
一共七條人形生物!它們周身覆蓋著厚厚的、黏連著深海水藻的漆黑鱗片,體型枯瘦如竹,頭顱呈尖銳狹長的紡錘狀,深凹的眼窩中燃燒著兩點慘碧的磷火。為首的一個尤其衰老,彎曲的脊背上覆蓋著層層疊疊、如同珊瑚礁般的墨綠甲殼,手中握著一柄骨質彎曲的慘綠“玉尺”!剛才那致命的骨刺,正是它所發!它們懸浮在幽碧光海中,被衝擊波震得七葷八素,鱗片碎裂無數,碧綠的血絲從體表滲出,顯然未曾料到船內竟藏著如此霸道蠻橫的反擊之力!
“吼!!是”海玄宮”的魚鱗奴!!”一名幸存的老兵認出了這些詭異的生物,發出嘶啞的怒吼。
“追…追來了?!”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卷土重來。
那為首的魚精長老穩住身形,碧綠的目光死死鎖定船艙內剛剛爆發出恐怖一擊、此刻尺尖點在地麵、身體重新佝僂下去、氣息似乎更加枯竭的韓無刃,扭曲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濃濃的忌憚。
“你…”它尖利嘶啞的聲音摩擦著海水,如同生鏽的刀片,“竟…還沒被淵喰…蝕盡!”它手中的骨質玉尺微微抬起,慘綠光芒吞吐不定,似在權衡。
船殼巨大的破洞外,幽碧的“光帶草甸”重新彌合,將船底層層包裹。深邃的海水如同黏稠的墨汁,阻隔著內外的視線。那七道枯瘦鱗人的身影再次變得模糊不清,隻剩下七點慘碧的磷火在幽暗中飄搖,如同擇人而噬的鬼眼。沉重的海水擠壓著魔淵船每一個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
墨滄霄緩緩收回護持在硯池核心的手指,膝頭的道紋硯散發著玉石特有的冰涼觸感。硯身裂痕中的光芒尚未完全平息,如同暗火在堅冰下燃燒,流淌著破碎規則特有的鋒銳與森寒。剛才韓無刃那蠻橫不講理的一擊點鱗,震散致命骨刺的同時,更以一種粗暴的方式打破了船艙內死水般的絕望凝固,也讓那七個不速之客顯露蹤跡。墨滄霄的目光掠過那道釘在魔骨上、毒液滋滋作響的慘綠骨刺,眼中有冰冷的殺意凝聚。
林楓已經幾步搶到船頭破損邊緣,《逆道方》獸皮卷攤開在手中,那點凝聚在卷上的破妄金芒被催逼到極致,試圖穿透濃稠的海水與詭異的發光草海,看清外麵潛藏的更多殺機。“它們沒退!”林楓的聲音如同繃緊的弓弦,“那七個鬼東西在”光草”後麵結陣!陰氣越來越重!這片”草甸”是它們的領域!”
山娃子似乎感應到林楓極度緊張的精神力波動,小臉一白,但握著木尺的手卻更緊了。那八道刻痕在幽碧光澤下似乎也在汲取著船體某種本源的力量,散發著溫潤而微弱的暖意,與他胸中那顆被“不祭天”烙印灼傷後、卻始終未曾熄滅的心,隱隱呼應。
船艙另一側,韓無刃的喘息聲粗重得如同風箱。斷雲脊那灰白死寂的尺尖抵著地麵凸起的魔鱗殘骸,微微顫抖。剛才那神乎其技、以尺點鱗、轟穿船殼的驚天一擊,幾乎將他這幅枯朽身軀最後一點強提起的精氣神徹底榨幹。他佝僂著,仿佛隨時會散架。但那深陷的眼窩深處,兩團微弱卻依舊熾烈的混沌濁意死死燃燒著。尺身上裂紋又深了幾分,那道被淵喰餘波汙染的冰寒感,正加速侵蝕著他殘破的經絡與道基。他在硬撐,用純粹的意誌和這幅殘骸,成為懸在那些海怪頭頂最直接的威脅。
“哼!”船外幽暗的海草深處,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摩擦聲,是那個手持骨玉尺的魚精長老在回應林楓的警示,“老朽之木,燃盡也難敵玄冥之潮!獻上船心之骨,允爾等葬於此界!”
聲音透過海水與船體裂縫傳來,帶著濕漉漉的死亡回音。隨著它的威脅,船外那片包裹魔淵船的“光帶草甸”陡然發生了變化!無數星星點點的幽碧光芒瘋狂彙聚,如同數不清的螢火蟲群驟然組成密集的陣型!光線扭曲,勾勒出七個巨大、扭曲的、由純粹幽冷光芒構成的魚形骷髏圖騰!圖騰懸浮在墨淵船四周的海水中,空洞的眼窩齊齊鎖定了船艙巨大的破洞!每一個魚形骷髏圖騰中心,都漂浮著一粒慘綠色的光珠,其位置——正好對準了船艙內幸存者相對聚集、尚未有強力防護的幾個方向!陰寒蝕骨的氣息隔著老遠的距離都令人皮膚刺痛!
這七道魚形圖騰與慘綠光珠的出現,瞬間將攻擊的意圖展現無遺!鎖定!蓄力!
“散開!找掩護!”林楓厲聲嘶吼,破妄金瞳死死盯住那些正在瘋狂吸聚海中陰寒之力的光珠軌跡。獸皮卷上方浮現出七個劇烈閃爍的陰戾光點,與外麵的圖騰一一對應!
墨滄霄膝蓋上的道紋硯發出嗡鳴!硯池深處白芒跳躍,硯身上所有玉白色裂痕猛地亮起,斷痕的鋒銳再度凝聚!但這一次,那光芒不再內斂,而是呈現出一種玉石俱焚前的極端銳利和冷酷!裂痕邊緣隱隱有血色流轉!他猛地抬眼,視線穿透幽碧海水,精準地鎖定了那個手持骨玉尺、在七骷結陣後方操控指揮的魚精長老!目標明確——擒賊先擒王!不惜代價也要打斷這惡毒的陣法聯結!
但隔著厚重的船殼、詭異的光草領域與洶湧海水,即使硯台尺意再犀利,衝擊力也必被大幅削弱!
就在雙方殺意沸騰、如同緊繃至極限弓弦,下一刻便要血光迸濺的刹那——
一道銳利到極致、仿佛能裁斷時空的深藍光痕,無聲無息地自下方幽邃無光的海水更深處一閃而過!
快!
純粹!
鋒利!
帶著一種超越凡俗、淩駕一切的冰冷度量感!正是之前在怒海之上,於雙蓮守護、木尺初刻時曾驚鴻一瞥的——裁恩尺幽芒!
這深藍光痕出現的方位,正好在魔淵船船底中心龍骨斷裂創口的下方深處!它如同深淵中巨鯨的背鰭,又似懸於萬鈞之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藍芒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
但在場的每一個人——墨滄霄、林楓、韓無刃、山娃子——甚至包括船艙外正在操控七骷結陣的那個魚精長老,都在同一瞬間,捕捉到了這冰冷、純粹、帶著絕對“公平”之意的微光!
時間刹那凝固。
仿佛所有的意念都被那道深藍幽光凍結、度量!所有暴起的殺意,所有蓄力的咒法,所有掙紮的恐懼……都在那道藍光劃過的軌跡前,短暫地失去了意義!
對墨滄霄等人而言,那是震撼!神器現身!是深淵中的一線未知變數!
而對船外那操控陣法的魚精長老而言,這突兀出現的、帶著無上“裁斷平衡”氣息的深藍光芒,卻是最恐怖的驚悚!它那燃燒著碧火的眼窩猛地縮成了針尖!手中的骨質玉尺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
“裁……?!”一個尖銳變調的字音從它僵硬的喉嚨裏擠出來,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就在這心神被凍結、判斷出現瞬間偏差的千鈞一發之際!
嗡!
林楓手中的《逆道方》卷冊毫光大放!借由魚精長老心神被深藍幽芒短暫震懾的破綻,獸皮卷上代表那七個陰陣光點的位置瞬間明晰到如同烙印!林楓額頭青筋暴起,破妄金瞳幾乎噴出火焰!
“坤位二點震!坎位四點巽!!”他的嘶吼如同驚雷炸響,報出了七骷陣圖中兩個核心光點的位置!精確到分毫!
不需要更多語言!
鏘——!
墨滄霄膝頭的道紋硯已然化作一道玉白色的斷痕利芒!並非射向魚精長老,而是遵循林楓報出的位置,分化為兩道凝練無比的斷痕之刃,撕裂空氣,刺破船艙壁壘!目標直指船外西南(坤位)、西北(坎位)兩個方位的魚形光骷中心——那兩顆正在積蓄致命陰力的慘綠色光珠!玉白光芒之中,裂痕邊緣隱現的血色此刻完全顯露!決絕淩厲!
幾乎是同一毫秒!
喝——!!!
一聲沉悶到令人窒息的暴吼從韓無刃胸腔炸開!他整個身體似乎都因為這瞬間的傾力爆發而膨脹了一圈,那柄死寂的斷雲脊被他以雙手死死攥住!所有殘餘的意誌、道基碎片、甚至連同那侵入體內的汙穢冰寒之毒都被他在這一刻強行“點燃”!渾濁火焰在灰白尺身上繚繞而起!不再是點鱗時那種純粹的蠻力爆發,而是將尺意凝聚到極致!尺尖灰燼複燃的光芒瞬間爆燃!
轟!!!
人隨尺走!斷雲脊帶著一股焚滅萬古、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狠狠撞向船艙側壁的一處薄弱點!
哢嚓——!
本就布滿裂痕的魔淵船船壁,在這一記帶著殉道意味的合身撞擊下轟然破開一個巨大缺口!洶湧的海水裹挾著破碎的船板、幽碧的光草碎片和冰寒蝕骨的陰氣倒灌而入!那正是七骷鎖魂陣的——生門!亦是最強的防禦節點!
“嗷!!!”外麵傳來那條魚精長老氣急敗壞、充滿驚懼的尖叫!它能感應到生門被破!
墨滄霄兩道凝練的斷痕之刃已然斬至!
嗤!嗤!
兩道布帛撕裂的聲音透過灌入的海風隱約傳來!
懸在坤位與坎位、被林楓點名的兩道巨大魚形光骷圖騰,如同被戳破的劣質燈籠,中心積蓄的慘綠光珠應聲而碎!整個由光草能量構成的光骷瞬間扭曲、塌陷、崩解!
七骷鎖魂陣,核心兩點被精準點破!陣勢瞬間瓦解!
“走!”林楓的吼聲帶著絕處逢生的嘶啞!
“走!”墨滄霄一把抓起山娃子的後襟,腳下一道玉白色的斷痕鋒芒托起他的身體,順著被韓無刃強行撞開的通道向船外疾衝!海水倒灌的巨大衝擊力在玉白尺意前被短暫切割分開!
林楓緊隨其後,《逆道方》卷冊在頭頂撐開一片薄而堅韌的金紅護罩!
韓無刃,那柄燃燒著灰燼之火的斷雲脊在破開生門、撞碎倒灌的海水之後,力量仿佛徹底用盡!他如同一個被抽空了稻草的破口袋,從那個缺口被狂流倒卷著狠狠拋飛出來,直直墜向下方幽碧深邃、光草搖曳的深淵海溝!枯槁的身影在巨大的水壓下顯得渺小如塵埃!隻有那尺身上最後一絲餘燼,在墜落中拖曳出微弱的火光殘痕!
墨滄霄玉白尺意卷著山娃子衝出的瞬間,眼角餘光瞥到了韓無刃墜落的軌跡,他右手急抬,硯池白芒一閃!一道斷痕尺意破空射向韓無刃墜落的方向,試圖將他撈回!
唰!
就在尺意即將觸碰韓無刃身體的刹那——
一道深青色的、充滿磅礴生機的巨大光幕,如同從深海地平線上升起的曙光!毫無征兆地從下方湧起!那光幕溫潤堅韌,帶著草木的清香與仙靈氣息,瞬間充滿了整個視野!
噗!
墨滄霄那道後發的斷痕尺意,以及林楓的金紅護罩,連同被卷著的山娃子,被那道驟然出現的青色光幕溫和卻無比堅定地攔截、包裹、托舉了起來!
光幕之外,那道冰冷銳利的深藍幽芒(裁恩尺),在韓無刃即將墜落到底的刹那,於他身下那片深邃無光的海溝深處——再次驚鴻一閃!
那手持骨玉尺的魚精長老,正欲暴起追擊,碧火眼眸中滿是怨毒!但當那道深青色的巨大光幕升起、當它捕捉到那深藍幽芒再次閃現的刹那——
它的動作驟然僵直!
那如同枯槁樹皮的扭曲臉龐上,碧綠眼窩中的鬼火,第一次流露出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不加掩飾的恐懼!那恐懼如此純粹,以至於它身上不斷蠕動的鱗片都短暫停止了活動!
“蓬…蓬萊…?!”一個極其幹澀、帶著顫音的低語,如同被卡在喉嚨裏的魚刺,從它緊咬的獠牙縫隙中艱難地擠了出來!
嗡——!
包裹著墨滄霄、林楓和山娃子的深青色光幕瞬間收攏,帶著三人疾速向上飛升!破碎倒灌的海水、幽碧的光草、那些驚怒撲來的魚鱗怪物身影……都在光幕外飛速遠離、模糊!
在飛速上升離開這片幽碧鬼蜮的最後一眼,山娃子趴在那溫潤堅韌的青色光罩壁內,下意識地握緊了那把刻痕發著微溫的木尺,睜大了他的左眼(點金瞳!)望向下方的深淵——
那片被裁恩尺藍芒第二次閃過的、無光海溝的最深處,在那巨大青色光幕升起的起始源頭邊緣……
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輪廓模糊如同起伏山脈卻又帶著古拙韻律線條的巨影輪廓,在那幽邃的黑暗中……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