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拭硯朱砂赤，尺量民心鋒自鳴。
    殘軀可焚滄溟浪，不向蒼天借悲聲。
    磐石堡城頭，寒風如裹著冰碴的鞭子，抽打著每一張因恐懼和疲憊而麻木的臉。遠處地平線上，中州軍陣如同鋪開的黑鐵潮水，沉默地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空氣中彌漫的不再僅僅是血腥和焦糊味，更添了一種詭異的、帶著金屬顫音的嗡鳴，仿佛有無數無形的絲線繃緊在空氣中，隨時會割裂耳膜。
    “來了！”瞭望塔上，瞭望兵的聲音嘶啞而扭曲，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栗。
    嗚——嗡——！
    低沉而宏大的編鍾轟鳴，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喪鍾，驟然撕裂了戰前的死寂！那聲音並非雜亂無章，而是帶著一種極其規整、冰冷、不容置疑的韻律！每一個音符落下，都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城頭守軍的心口！
    嗡——！
    第一聲鍾鳴炸響！
    城頭最前沿的幾名持矛戰士身體猛地一僵！瞳孔瞬間放大，布滿血絲的眼球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向外擠壓！他們臉上的肌肉不受控製地扭曲、抽搐，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仿佛被扼住了咽喉！緊接著——
    噗！噗！噗！
    細密的血霧毫無征兆地從他們的眼耳口鼻中噴射而出！如同被戳破的血袋！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倒下去，尚未落地，皮膚表麵已浮現出蛛網般的、暗金色的裂紋，仿佛被無形的音波震碎了神魂！
    “是”禮樂戰陣”！捂耳朵！閉眼！”澤木長老目眥欲裂，嘶聲咆哮！但聲音瞬間被第二波、第三波更加狂暴的鍾鳴淹沒！
    咚！嗡——！
    這一次，音波不再是單純的衝擊！它們在空中凝形成肉眼可見的、扭曲的金色篆文！巨大的“禮”、“樂”、“刑”字如同燒紅的烙鐵，挾裹著刺耳的尖嘯，狠狠砸向城牆！磚石在音波篆文的撞擊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碎石簌簌落下！被波及的守軍更是慘不忍睹，身體如同被投入了無形的絞肉機，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血肉在金色音波的震蕩下被撕裂、剝離，化作漫天血雨！
    “救命啊——！”
    “我的頭！我的頭要炸了！”
    混亂！徹底的混亂！城頭守軍在無法理解的音波攻擊下如同無頭蒼蠅，抱頭鼠竄，互相推搡踐踏！意誌稍弱者，甚至被那蘊含“秩序”的音律強行灌入腦海，眼神瞬間變得呆滯空洞，口中無意識地念誦著“克己複禮…忠君守道…”，身體卻僵硬地走向垛口，如同提線木偶般縱身躍下！
    “穩住！！”墨滄霄怒吼，強忍著腦中針紮般的劇痛和胸口氣血翻湧！他猛地將手中斷雲脊狠狠插入腳下冰冷的城磚！古樸的木尺嗡鳴震顫，尺身上流轉的“無量”清光瞬間暴漲，試圖形成一道屏障！
    然而，那蘊含著“禮樂”天威的音波太過霸道！清光屏障在金色篆文的瘋狂衝擊下劇烈波動，如同風中殘燭，發出不堪重負的**！尺身上那幾道在上一卷大戰中留下的細微裂痕，竟在這恐怖的壓力下，隱隱有延伸擴大的趨勢！
    “先生！救我爹——！”
    一個帶著哭腔、卻異常尖銳的童音刺破混亂的喧囂！
    墨滄霄猛地扭頭！
    是山娃子！那個在第一卷廢墟中用木尺量糧分衣的孩子！他小小的身體被混亂的人群撞得東倒西歪，臉上沾滿了泥汙和血點，但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抱頭哭嚎，而是死死盯著城下！
    城下，那被音波驅趕著、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流民最前方，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漢子正雙目赤紅、表情扭曲地扛著一根簡陋的撞木，在編鍾音律的操控下，瘋狂地撞擊著磐石堡傷痕累累的城門！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他口中噴出的血沫和野獸般的嘶吼！那是山娃子的父親！
    “爹——！回來啊！”山娃子哭喊著，竟不顧一切地要往垛口撲去！
    就在這時！
    一道刺耳的、仿佛能撕裂靈魂的尖利編鍾音符，如同鎖定目標的毒蛇，驟然從軍陣深處激射而出！目標並非山娃子，而是他身邊一個正試圖將他拉回的年輕戰士！
    “小心！”墨滄霄瞳孔驟縮！
    噗嗤！
    無形的音波利刃瞬間貫穿了那年輕戰士的胸膛！他身體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口憑空出現的、碗口大的血洞！鮮血如同噴泉般湧出！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隻噴出一股血沫，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眼睛兀自圓睜，倒映著山娃子驚恐絕望的小臉！
    “啊——！”山娃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巨大的恐懼和悲痛如同巨錘砸碎了他最後的理智！他猛地彎腰，撿起地上那截在混亂中被踩斷的、他視若珍寶的小木尺——正是墨滄霄在戰後為他新刻的那一柄！
    木尺斷裂處，參差的木刺在寒風中顯得格外猙獰。
    “我跟你們拚了——！”山娃子如同被激怒的小獸，血紅的眼睛裏燃燒著不屬於孩童的瘋狂恨意！他不管不顧，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那截斷尺，狠狠朝著城下軍陣中、那口正在發出致命音符的巨大編鍾方向——擲了出去！
    斷尺劃出一道微弱、甚至有些可笑的弧線，在狂暴的音波風暴中如同狂風中的落葉，眼看就要被無形的力量撕碎！
    然而——
    就在斷尺飛出的刹那！
    墨滄霄腳下，那柄深深插入城磚的斷雲脊，猛地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清越激昂的長鳴！
    嗡——！！！
    尺身上流轉的清光驟然凝聚！一道極其清晰、由純粹能量構成的巨大“徵”字篆文，猛地從尺身爆發出來！這“徵”字並非金色，而是帶著一種穿透混沌的清冽白光！
    這白光出現的瞬間，仿佛觸動了某種本源！
    那截被山娃子擲出的、眼看就要湮滅的斷尺，斷裂處竟也猛地迸發出一點極其微弱的、同源的白光！雖然微弱，卻頑強地穿透了混亂的音波！
    更令人驚異的是，墨滄霄懷中緊貼的道紋硯台，此刻也猛地一熱！硯池深處那點溫潤的白光核心驟然加速跳動，硯身上玄奧的道紋如同被喚醒般流轉加速！一股溫和卻堅韌的波動，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精準地捕捉到那點斷尺上的微光，並與之瞬間共鳴！
    嗡——！
    一股無形的漣漪，以斷尺為核心，猛地擴散開來！
    那根射向城頭、即將造成更大殺戮的尖利音波，在觸碰到這股漣漪的瞬間，如同撞上了無形的牆壁，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尖嘯，竟詭異地扭曲、偏折，擦著城垛射向了高空！
    而城下，那瘋狂撞擊城門的山娃子父親，在斷尺白光與道紋硯波動掃過的瞬間，赤紅的雙眼猛地一清！瘋狂扭曲的表情僵在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茫然和痛苦！他手中的撞木“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不止是他！前排數百名被音律操控、眼神呆滯空洞的流民，身體齊齊一震！眼中那層如同蒙蔽心智的金色霧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後的巨大恐懼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