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雲合上行李箱時，窗外正下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臥室牆上還掛著他們的結婚照，照片裏高頌揚摟著她的腰，兩人在維也納的夕陽下笑得那麼燦爛。現在，那笑容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真的要走？”高頌揚靠在門框上，聲音沙啞。自從主題曲風波平息後，他們之間就像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牆——即使真相大白，有些傷害已經造成。
    路雲沒有抬頭，繼續整理護照和機票：”茱莉亞音樂學院的邀請隻有這一次機會，就當是短期交流。”
    ”三個月前你說隻是接受了Netflix一部劇集的音樂總監邀約，一周就回來。”高頌揚走進來，抓住她忙碌的手，”現在已經兩個月了，你又要延長。。。”
    路雲抽回手，將一疊樂譜塞進包裏：”我需要時間思考，關於我們。。。關於未來。”
    ”未來？”高頌揚苦笑，”沒有你的未來算什麼未來？”
    這句話本該很動人，但路雲隻覺得疲憊。她忘不了高頌揚懷疑她背叛時的眼神，忘不了他當眾質問她的尖銳語氣。即使後來證明是助理小王搞的鬼，那道裂痕依然存在。
    ”頌揚，”她終於直視他的眼睛，”我們都需要冷靜。你確定原諒我了嗎？還是隻是因為愧疚？”
    高頌揚像被扇了一巴掌般後退一步：”我從來沒有。。。天啊，路雲，該請求原諒的人是我！”
    ”但你心裏始終有個疑問，對吧？”路雲輕聲說，”如果那天我沒有找到證據，你會不會一直以為是我泄露了demo？”
    高頌揚張口想反駁，卻說不出一個字。這正是最可怕的部分——他確實無法確定。如果路雲沒有那麼聰明能幹，如果他一直蒙在鼓裏。。。
    ”看，這就是問題所在。”路雲拉上行李箱，”信任一旦破碎，就像摔碎的鏡子，再怎麼拚湊都有裂痕。”
    機場的告別比想象中平靜。高頌揚堅持送她，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麼說話。直到登機口前，路雲才轉身給他一個輕如羽毛的擁抱。
    ”到了報個平安。”高頌揚的聲音悶悶的，”不管你需要多久。。。我等你。”
    路雲點點頭，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向安檢。她不敢回頭，怕看到高頌揚眼裏的淚水會動搖決心。這趟遠行不僅是地理上的距離，更是給彼此的心靈一個喘息的空間。
    飛機衝上雲霄時，路雲望著窗外漸漸變小的城市輪廓，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那時的高頌揚雖然很出名，但對她溫柔體貼，而她剛入行做音樂，對他充滿崇拜。他們曾經在錄音室熬了三個通宵，隻為完善一首曲的和聲部分。。。
    回憶戛然而止。路雲戴上眼罩，強迫自己入睡。過去太美好，反而襯得現在更加疼痛。
    卡內基音樂廳的燈光如星河般璀璨。路雲站在後台，聽著前廳傳來的掌聲，深吸一口氣。這是她來美國後的首場公開演出，將演奏幾首原創鋼琴曲，其中包括那首引發風波的《無聲告白》改編版。
    ”五分鍾後上場，路女士。”工作人員提醒道。
    路雲點點頭，最後檢查了一遍樂譜。兩個月來，她將全部精力投入音樂創作，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暫時忘記婚姻的傷痛。茱莉亞學院的同事都說她的作品”充滿情感張力”，卻不知道那張力來自何處。
    掌聲再次響起，路雲整理了一下深藍色的絲絨禮服裙，走向舞台。聚光燈下，她向觀眾鞠躬，然後坐在鋼琴前。當手指觸及琴鍵的瞬間，所有雜念都消失了，隻剩下音樂流淌在血液裏。
    《無聲告白》的旋律如泣如訴，路雲閉上眼睛，仿佛看到高頌揚在錄音室熬夜作曲的背影，看到他第一次聽她填詞時驚喜的表情，看到他在維也納時笨拙的求婚。。。
    突然，一聲巨響打斷了她思緒。路雲猛地睜開眼，觀眾席傳來尖叫——那不是演出事故的聲音，而是。。。槍聲！
    ”所有人趴下！”保安的吼聲與更多槍聲混雜在一起。人群如潮水般湧向出口，有人摔倒，有人哭喊。路雲僵在鋼琴前，大腦一片空白。
    ”後台！快去後台！”一個工作人員衝上來拽住她的手臂。路雲踉蹌著被拉進後台走廊，四周都是奔跑的人影和刺耳的警報聲。她被推進一個狹小的儲物間，工作人員塞給她一部手機：”躲在這裏別出聲！警方說至少有兩名槍手在音樂廳內！”
    門被砰地關上，黑暗吞噬了一切。路雲蜷縮在角落，耳邊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手機屏幕亮起，是緊急警報：”卡內基音樂廳發生槍擊事件，請附近市民避開該區域。。。”
    手指不受控製地打開通訊錄，停留在”H”欄——高頌揚的名字就在那裏。路雲盯著那個號碼，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如果今天就是生命的最後時刻，她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不是沒能成為更著名的音樂人，不是沒來得及完成的那些作品，而是。。。離開高頌揚時那句沒說出口的”我愛你”。
    儲物間外，槍聲和尖叫聲時遠時近。路雲抱緊雙膝，任由淚水滑落。在這生死一線的黑暗中，所有爭吵、誤會、傷害都變得那麼微不足道。她想起高頌揚為她熬的第一碗薑湯，想起他偷偷將她寫的歌詞紋在手腕內側，想起每次她感冒時他整夜不睡地守在床邊。。。
    手機突然震動，是茱莉亞學院的同事發來的消息：”路！看到新聞了！你安全嗎？”緊接著是更多朋友的詢問。路雲一一回複自己安全，手指卻始終懸在高頌揚的號碼上方。
    最終，她退出了通訊錄。如果。。。如果她能活著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買機票回家。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沒有什麼比愛更珍貴。
    高頌揚是在淩晨三點被電話吵醒的。徐天的聲音如同炸雷：”快開電視！卡內基音樂廳槍擊案，路雲在那裏演出！”
    世界在瞬間天旋地轉。高頌揚跌跌撞撞地衝到客廳打開CNN，畫麵中卡內基音樂廳被警車和救護車包圍，字幕滾動著：”。。。至少10人死亡，15人受傷，槍手已被擊斃。。。”
    路雲的手機打不通，茱莉亞學院的電話占線。高頌揚雙手發抖地查詢航班，最近的一班航班的也要六小時後起飛。他抓起護照和錢包就往外衝，甚至忘了換下睡衣。
    機場的等待如同酷刑。高頌揚盯著手機上路雲最後發來的照片——她在卡內基音樂廳的海報前微笑，配文是”今晚首演，有點緊張”。那是18小時前的事了，而現在。。。
    ”先生？先生！”值機櫃台的呼喚將他拉回現實，”您的登機牌。”
    十三個小時的飛行是高頌揚人生中最漫長的煎熬。他不斷刷新新聞頁麵，看到死亡名單上沒有路雲的名字，但傷者名單尚未公布。腦海中閃過最壞的畫麵，又強迫自己往好處想。
    飛機降落肯尼迪機場時，高頌揚幾乎是衝下飛機的。但海關處排起的長龍讓他幾乎發狂——至少還要一小時才能過關！
    ”求求你們，我妻子可能在槍擊案中受傷！”他向工作人員哀求，卻被告知必須按程序來。
    絕望之際，高頌揚突然想到一個辦法。他撥通了路雲的號碼——依然無人接聽，但這次他留了言：”路雲，是我。我在紐約機場，被卡在海關。。。如果你能聽到，請給我發個視頻邀請，讓他們看看我有多著急。。。”
    奇跡般地，五分鍾後手機響了。路雲憔悴的麵容出現在屏幕上，背景是醫院的白牆。
    ”頌揚？你真的。。。在紐約？”她的聲音虛弱但清晰。
    高頌揚的眼淚奪眶而出：”你沒事？感謝上帝。。。我看到新聞後。。。”
    ”我很好，隻是輕微擦傷。”路雲也哭了，”你怎麼。。。”
    海關官員看著這個中國男人對著手機泣不成聲，又看了看屏幕上明顯是槍擊案傷者的女子，默默蓋了章：”Goahead，sir。”
    紐約長老會醫院的走廊似乎沒有盡頭。高頌揚跑過一個個病房，終於在轉角處看到了路雲的名字。她靠坐在床上，左臂纏著繃帶，正望著窗外發呆。
    ”路雲。。。”高頌揚站在門口，聲音哽咽。
    路雲轉過頭，眼中的光芒比任何聚光燈都耀眼。高頌揚衝過去將她緊緊摟在懷裏，感受著她真實的心跳和溫度。
    ”你怎麼來了。。。”路雲的臉埋在他肩頭，淚水打濕了他的襯衫。
    ”看到新聞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高頌揚**著她淩亂的頭發，”沒有你的日子，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路雲抬起頭，手指輕撫他紅腫的眼睛：”你飛了多久？”
    ”十三個小時，像十三個世紀。”高頌揚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音樂盒——那是路雲送他的第一個禮物，按下開關，裏麵傳出他們初遇時共同創作的旋律。
    路雲再也控製不住，放聲大哭：”對不起。。。我不該離開。。。在那個儲物間裏，我想的全是你。。。”
    高頌揚吻去她的淚水：”是我該道歉。那天懷疑你，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事。”
    窗外，紐約的晨光漸漸明亮。路雲看著高頌揚疲憊卻堅定的麵容，突然明白了什麼。愛情不是沒有誤會和傷害，而是在生死麵前，依然選擇彼此的那份堅定。
    ”帶我回家吧。”她輕聲說。
    高頌揚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幫她穿上外套。當他們十指相扣走出醫院時，初升的太陽為兩人鍍上金邊，仿佛預示著新的開始。
    在回國的飛機上，路雲靠在高頌揚肩頭睡著了。高頌揚輕輕**著她手臂上的繃帶，心中充滿感激——感謝命運給了他們第二次機會，感謝那可怕的槍聲驚醒了迷途的心。
    空姐遞來毯子時，高頌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心地為路雲蓋上。她咕噥了一句夢話，依稀是：”。。。回家吃糖醋排骨。。。”
    高頌揚微笑著吻了吻她的額頭。是的，回家。回到那個有爭吵也有擁抱，有誤會也有原諒，有傷痛也有治愈的地方。因為愛，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航行，而是風暴過後依然緊握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