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萬物俱寂，何況是偏遠鄉村，日落後大多數村民便早早歇下，待著明日雞鳴起來勞作。
    可這般寂靜的夜裏，卻傳來幾聲響動，窸窸窣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吸東西。
    若有人提著燈朝桂枸家後院照過去，會發現有兩道黑影蹲在那裏，埋著頭吃著什麼東西，像是傳聞裏的餓鬼在吸食人的精魂。如若再走近一些看，便會發現那兩道黑影根本不是什麼鬼魂吸食人魂，而是兩個人蹲在那……嗦麵條。
    元星用力一吸，把最後一口麵條吸進嘴裏，好賴嚼了兩下就著湯喝下去，拿袖子胡亂擦擦嘴，偏頭看向陳三福。
    “陳師傅，你這鹵子是怎麼做的？簡直太好吃了！”元星兩眼直冒光，咂咂嘴回味兩下，恨不得再來一碗麵條。
    陳三福低頭把麵條盡數扒拉到嘴裏，咽肚回道：“隻是最家常的鹵子，菜葉切細切碎，雞蛋打散倒進麵湯裏攪成絮狀，加上些許調味，下麵條燜煮一會兒就行。”
    元星聽著，往心裏記了兩筆。等哪日自己試試，看看能不能做出陳三福這味道。
    “不過你說，今夜要住在二狗子家裏，是為了什麼？”陳三福手裏捧著碗，一提到二狗子聲音又不由蒼老些，“剛才進門時你也看了，他這家裏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連牆角都落灰了。要真能找出什麼，恐怕隻有二狗子他娘留下的一些銅板銀子。”
    “剛才隻是大致掃了一眼，還沒具體找呢。”元星一揚下巴，示意陳三福往旁邊院子看去，“而且陳師傅你看，我們剛才落腳的屋子雖說也沒人，但隻有一間屋子窗台幹淨沒有灰塵，若說是有人來打掃，可為何獨獨打掃對著二狗子家這邊的屋子？陳師傅，你在宮裏待了不少年，宮裏那些醃臢事心裏也清楚，你應該能想到，窗台之所以幹淨是有打掃，還是其他的緣由。”
    陳三福一陣沉默，手指摩挲碗身，重重歎了口氣。
    他怎能不知道呢。禦膳房平日裏隻需做出各宮夥食，剩下的時間隨意分配，無論是宮內歇息還是出宮吃酒，怎麼樣都可以。正是這樣，他們才能知道各種八卦，知曉一些惡人髒事。
    隻有那一間屋子裏的窗台幹淨，還是對著二狗子家的屋子，隻有一種緣由——有人在暗中監視二狗子家。
    陳三福想了想，又道：“就算是要監視二狗子家，可這為了什麼？”
    “因為怕二狗子叛變。”元星抿緊嘴，閉上眼深吸幾口氣，狠下心道，“陳師傅，我先跟你說件事，你聽了千萬要冷靜。二狗子投靠了睿王，而睿王要反叛這事是板上釘釘。但他投靠睿王的原因，目前還不知道，但總歸離不開錢和權這兩樣東西。”
    陳三福默默點點頭，也沒說什麼，示意元星繼續往下說。
    “陳師傅知道昨日宮裏出了什麼事，我便不細講了，總之那件事的凶手，是二狗子。陛下也從二狗子的屋裏搜出來一封信，讓二狗子回鄉送**最後一程。”元星一手按在陳三福手上，“可你也知道，二狗子的母親已經下葬，上哪送她最後一程？來信者能知道二狗子的母親離世，就應當知道**已經下葬，現在讓他回來，隻是為了其他事而已。我們來，就是先二狗子一步找到這”事”是什麼事。”
    說罷，元星把碗放在地上，起身拍拍衣服下擺，眼神仍緊緊盯著旁邊屋子。從這兒看去，也能看見那屋子的窗戶。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元星看得久了，他總感覺那扇窗戶後麵，有人也在盯著自己。
    元星後背一陣發麻，越想越怕，心裏怦怦直跳。
    “瞎想什麼。”元星心裏暗罵一聲，“這麼晚了，村民也歇息了，周圍也沒有人走動的動靜，上哪來的人盯著我。”
    深吸幾口氣靜靜心，元星拍拍陳三福的肩，沒說什麼，轉身進了屋。
    哧——
    燭火搖曳，元星舉著燭台，靠著燭光四處打量一番。
    二狗子家裏的確簡陋，沒什麼物件。元星來的是二狗子母親屋裏，看起來最值錢的，也隻有櫃子上那麵遍布刮痕的銅鏡。
    元星拉開櫃子抽屜，上麵幾層裏麵隻有幾張油紙，還帶著些藥味，似乎是用來包藥材的油紙，沒什麼調查用處。元星隨手扒拉兩下，把抽屜推了回去，將最底下一層抽屜抽出來。
    然而元星還沒徹底把抽屜拉開，就緊鎖眉頭，動作一頓，眼神遲疑。
    這抽屜的手感，有些不對，要比前幾個抽屜重，而且重的不是一點半點。
    莫非這抽屜裏麵裝著的，就是線索？
    元星下意識屏住呼吸，猛地拉開，等看清抽屜裏麵裝著什麼時，眼神呆滯滿臉不可置信。
    那抽屜裏麵，裝著整整一抽屜的銀子！
    元星雙手微顫，抓了幾塊銀子湊到眼前。銀子完整無缺，重量也對，是真銀子。可一個村裏的婦人，還是重病隻會做些雜活的婦人，從哪來的這麼多銀子？！
    元星動作迅速把銀子盡數拿出來，看看底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果不其然，銀子底下壓著一張紙，紙張邊緣有些破碎，顏色微微發黃，看起來有段時間。
    元星小心翼翼把紙拿出來，上麵密密麻麻寫著字，似乎是封書信。
    “阿娘，見信如晤，兒子在京城一切安好，陳大哥也很照顧我，阿娘不必擔心。”元星草草掃過，輕聲念出來，待一目三行掃到後麵時，這滿滿一抽屜銀子的來頭，也終於清明，“兒子還在京城遇見了一位貴人，幫貴人辦了些事，貴人便給兒子賞賜了些銀子，聽聞阿娘近日身子不好，我便將銀子盡數寄回來，阿娘把身體養好，切勿掛念。”
    “貴人賞賜……”元星輕聲念叨著，“這信有些日子了，桂枸到底是什麼時候投靠的睿王？總不能是剛被趕出宮就遇上了吧。”
    但看看信件落款日期，再看看紙張受損程度，都在向元星驗證，桂枸的確是剛出宮就投靠了睿王。
    元星嘖一聲，動作迅速把銀子塞回抽屜裏，把信折好貼身放著，等著回去給齊朝鳴看。扶著櫃子起身，端起燭台準備再仔細找找，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派人來這一窮二白的村子裏監視一個婦人，除了防止桂枸叛變，恐怕還怕其他什麼東西。”元星邊找邊自言自語道，“按照電視劇裏演的，桂枸一定是往家裏藏了什麼東西才引得那幫人來，可到底是什麼。”
    找著找著，元星竟不知不覺間找來桂枸的房間裏。跟**房間的布置一樣，一張床一個櫃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元星把燭台放在桌子上，半跪在地仔細翻起抽屜來。可跟剛才不一樣，桂枸屋的抽屜裏，竟什麼都沒有。
    “我來晚了？”元星腹誹道，“不應該啊，桂枸這屋子裏落得灰不少，按理說沒人進來過才對。”
    還是說……
    元星眼神一瞥，看向桂枸那張木床。這床看起來跟元星剛穿過來時，躺的那張床差不多。稻草當床墊，破布當床單。但元星後來還聽阿吉阿祥說過，這種床其實下麵還能放東西，用來當個小櫃子還不錯。
    元星滾滾喉嚨，起身朝木床走過去。伸手緊緊抓住破布和稻草，用力一掀，將床板露出來。又伸手試探兩下，果不其然，床板是活的，能掀開。
    元星心髒狂跳，他有一種預感，掀開床板，就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咬緊牙關，元星全身用力雙手把床板掀起來靠著牆，退幾步拿了燭台往床裏一看——幾箱木頭箱子靜靜躺在床裏麵。元星伸手敲了敲其中一箱，聲音模糊混沌，裏麵裝的東西不少。
    元星直起身喘息幾聲，眼裏盡是興奮。
    他找到了，他終於找到了！隻是這箱子被人封住，得找陳三福過來幫忙才行。
    元星穩住心神，站在原地冷靜幾息，這才轉身準備出屋去找陳三福。
    可還沒等腳踏出去，一陣狗吠自遠處傳來，緊接著，家家戶戶亮起來，人聲吵鬧，夾雜著幾句元星聽不懂的話，但從語氣聽來，應該是些罵街問候祖宗十八代的話。
    下一秒，陳三福閃在元星身前，把人嚇了一大跳，差點罵出聲。
    “噓！”陳三福一把捂住元星的嘴，壓低聲音道，“別出聲，外麵有些不對勁。好像是……有什麼人闖進村子裏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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