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朝鳴冷眼緊盯齊竹山，半晌嗤笑一聲，什麼也沒說，招手命人送客。
    此時此刻，躲在窗下的元星總算是能站起來，跺跺腳瘸著步子走到齊朝鳴身邊。
    剛才二人的交流元星盡數聽進耳朵裏，也不用齊朝鳴再複述一遍。
    “這宮裏不見桂枸，睿王府也不見他的身影。”齊朝鳴領著元星坐在凳子上，“你說，他會跑去哪？”
    元星揉揉那條發麻的腿，沉思道：“阿吉阿祥出事到現在不過半天，他跑不遠。但要跑到哪裏去，倒是個難題。”
    “你覺得是件難事，可朕卻不這麼覺著。”齊朝鳴一笑，不知從哪處掏出張紙來，展開抖抖，向元星展示，“這是方才調查桂枸的人呈上來的，說是在桂枸的屋子裏發現的。”
    那張紙上寥寥幾句，大意是告訴桂枸**已去，望他能回鄉抬棺哭墳。
    元星緊皺眉頭，嘖了一聲：“桂枸母親去世這事，我前兩天就在陳師傅那裏聽過，可算算日子，等桂枸回去了**也早就下葬了。想必這也隻是個借口，寫下這字條讓桂枸回鄉才是目的。”
    可，這是為了什麼？
    齊朝鳴心裏疑問與元星一樣，沉吟幾聲又道：“引他回鄉，沒準是在密謀什麼。罷了，朕找人去告訴陳三福一聲，讓他準備準備帶路。朕倒要看看，一座江南最普通不過的小村子，有什麼好東西。”
    元星一怔，猶豫道：“隻是緝拿桂枸而已，陛下您不用親自去一趟吧。”
    “那幾個意圖謀反的江南官員受不住刑罰，早早就把幾個集兵地招了。”齊朝鳴握拳抵唇輕咳兩聲，“朕隻是順道去看那些集兵地而已，江南是朕的命脈，被有心之人握住就毀了。”
    元星看破不說破，跟齊朝鳴商定盡量明後兩天就出發後，元星心係阿吉阿祥，匆匆跟齊朝鳴告了退，便奔向小廚房裏忙活。
    阿吉額頭有傷，阿祥昏迷不醒，往日熱鬧的小廚房裏此刻一片冷清。元星重重歎口氣，哀傷片刻，走到後院大盆邊靜靜看著盆內那條鯽魚。
    這本是他從禦膳房要來的魚，打算給齊朝鳴煲成湯喝。可如今看來，這魚湯齊朝鳴怕是喝不到嘴裏了。
    鯽魚富含優質蛋白，對阿吉這種身上有傷的病人來說，最適合不過。剛好廚房還有塊嫩豆腐，兩種加在一起正巧做一道鯽魚豆腐湯。
    元星動作麻利說幹就幹。剖魚刮鱗，手腳麻利沒一會兒便把這條大鯽魚處理得幹幹淨淨。又抽刀往魚身兩麵劃了兩刀，好讓魚更加入味。
    元星有個習慣，做湯加的豆腐，一定要先把豆腥味去掉，沒什麼理由，隻是聞不慣而已。
    倒水開火，趁著水還未沸騰，元星按著豆腐飛快改刀成小方塊，放在漏勺裏水開燙一會兒，再撈出來放置一旁瀝幹。
    又熱一口鍋，元星用早已備好的薑片擦擦鍋底，倒入極少量的油，直到油溫五成熟才下魚小火慢煎。
    鯽魚個頭不小，此刻一煎更是顯得**。哪怕什麼佐料也沒放，也能聞到一股煎魚香味。
    油鍋旁炙熱無比，元星拿汗巾擦擦額頭汗，待鯽魚煎至兩麵金黃，又往鍋中衝入足量的熱騰騰的水。不多不少，剛剛好能沒過鯽魚。再下蔥段薑片，加柴大火滾煮些許，湯色逐漸變成奶白色，令人垂涎。
    但這還沒好，隻見元星又開一灶放上砂鍋，將鍋中魚湯盡數倒在砂鍋裏，加上預先焯過水的豆腐塊，蓋蓋中火慢燉一刻鍾，出鍋時加入少許鹽，撇掉浮油撿出蔥段薑片，這一鍋鯽魚豆腐湯才算做好。
    元星放鬆呼一口氣，下意識喚阿吉過來幫忙跑腿。可這聲還沒出，元星才猛地反應過來，阿吉不可能來跑腿。
    而且這湯，也是給阿吉喝的。
    太醫院內與元星離開時一樣，院中仍曬著苦到要命的草藥，劉公公仍在屋內陪著兩個孩子，阿吉仍對外界毫無反應，阿祥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元星朝劉公公點點頭，動作輕柔將食盒放在桌上，像是生怕打擾了誰，溫聲道：“劉公公，這鯽魚有助於傷口恢複，我便給阿吉做了鯽魚豆腐湯。也不知阿祥什麼時候能醒，也不知道他醒了能吃什麼，便沒給他做什麼，還望劉公公不要怪我偏心。”
    “怎麼會呢，元小師傅心裏能想著這兩個小子，咱家就已經很知足了。”劉公公苦笑一聲，找小太監要了幾個碗勺，倒了些魚湯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喂給阿吉，時不時拿帕子擦擦嘴角溢出的湯水。
    “想當年，咱家就是這麼喂阿吉喝藥的，手上喂著，心裏盼著這孩子能活下來。”劉公公歎口氣，聲音蒼老粗啞不似往日那般尖細，仿佛突然間老了幾十來歲，“而現在，咱家心裏也是這麼想著，想讓這孩子活下來。不知是阿吉，還有阿祥。隻要他們兩個平平安安，咱家什麼都認了。”
    元星站在劉公公身後，藏在袖中的手猛然握緊，嗓子發緊語氣苦澀道：“凶手是桂枸這事，基本上板上釘釘。最遲後日，我與陛下就會上江南捉捕他歸京。”
    劉公公動作一頓，半晌點點頭：“再下江南啊……隻可惜這次，咱家就不能陪著小師傅一道前去啦。元小師傅和陛下路上一定要防著賊人，畢竟咱家不在，就沒人通風報信了。”
    元星滾滾喉嚨，應了一聲：“劉公公放心。”
    半碗鯽魚湯入肚，元星又陪著劉公公和阿吉坐了會兒，才起身離去。
    天際擦紅，眼見太陽就要落山入夜，元星加快腳步，趁著禦膳房還在忙晚膳時，把陳三福拽到後院角落裏來。
    “陳師傅，陛下的人應當來找您了吧。”
    陳三福一點頭，罕見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他是個聰明人，不然不會幾年內就從一個普通廚子坐到禦膳房掌勺大師傅的位置來。上午阿吉阿祥的事剛出，宮裏忙上忙下找凶手，下午皇帝便派人來通知他，說陛下有意去江南巡視，又正巧想要看看禦膳房掌勺師傅的家鄉，特意讓他休沐幾日，好給陛下帶路。陳三福幾乎不用怎麼想，就知道一定是桂枸出了事。再加上元星現在來找他，陳三福心裏更能確定這個想法。
    “陳師傅，您是個聰明人，話我也就不明說了。”元星沉聲道，“待到了江南，到了您的村子裏，無論桂枸說什麼哀求什麼，您一定不要心軟不要放過他。”
    元星抿緊唇，突然狠聲道：“我一定，一定要讓他下獄受罰，向他們賠罪！”